咸丰九年的梅雨季格外漫长,皖南山村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张三蹲在自家土坯房的门槛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三十四岁的他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衫,头发油腻地束在脑后,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缝里的青苔。家里穷得叮当响,父亲早逝,母亲缠绵病榻多年,去年也走了,只给他留下这三间摇摇欲坠的破屋。
一阵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张三缩了缩脖子,正要起身关门,突然瞥见屋檐下站着个身影。那是个年轻妇人,浑身湿透的粗布衣裳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她怀里抱着个破旧的包袱,乌黑的长发乱糟糟地披散着,却掩不住眉眼间的秀丽。
\"这位大哥,能借个地方避避雨吗?\"妇人抬起头,声音轻柔得像春日的柳絮。张三的脸腾地红了,结结巴巴地说:\"能、能,快进来吧!\"他手忙脚乱地搬来唯一的木凳,又从柜子里翻出条半干的毛巾。
妇人接过毛巾,轻轻擦拭着头发,动作优雅得不像山野村妇。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张三得知她姓柳,去年丈夫得急病死了,无依无靠只能四处漂泊。说到伤心处,柳氏垂下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得张三心疼不已。
\"柳妹子,不瞒你说,我也是个苦命人。\"张三搓着粗糙的手掌,\"家里就剩我一个,穷得叮当响。但我有力气,人也老实。要是你不嫌弃,咱们...咱们搭个伙过日子咋样?\"
柳氏抬起头,眼神平静如水:\"张三哥,你是个好人。只是我有个条件,\"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若有一日你负了我,我定要取你心肝下酒。\"
张三吓得打了个寒颤,却还是咬咬牙说:\"行!我张三对天发誓,若有二心,就叫我不得好死!\"
雨停后,两人在村里老人的见证下,简单办了个婚礼。柳氏不知从哪变出块红布,往头上一盖,就算是新娘了。当晚,张三搂着美娇娘,感觉像在做梦。
婚后的日子过得甜蜜又安稳。柳氏操持家务是把好手,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更神奇的是,自从娶了她,张三的运气就像开了挂。先是在山里挖到一坛铜钱,接着跟着商队跑了几趟生意,竟赚了个盆满钵满。短短三年,张家就盖起了青砖大瓦房,置了良田百亩,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富户。
日子越过越好,张三却渐渐变了。他开始嫌弃柳氏朴素的穿着,嫌弃她不会吟诗作对。城里来了戏班子,他天天往戏园子跑,看上了唱青衣的小翠姑娘。那小翠生得水灵,身段婀娜,一张小嘴甜得像抹了蜜。
张三背着柳氏,在城里买了宅子,金屋藏娇。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就算回去,也是对柳氏横挑鼻子竖挑眼。柳氏却不吵不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失望。
那年深秋,村里的王老汉来找张三谈生意。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推开门一看,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张三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面色安详,身上没有一丝伤痕,只是胸口处赫然出现个大洞,心脏不翼而飞。
消息传开,村里人议论纷纷。有人说张三是遭了报应,有人说柳氏是妖精变的。可没人知道,自从张三失踪后,柳氏也不见了踪影。只有几个胆大的后生,在一个月圆之夜,看到山头上闪过一抹红衣,恍惚间还听见女子凄美的歌声:\"负心人,负心人,挖你心肝下酒吞...\"
多年后,村里的老人们说起这段往事,还会忍不住摇头叹息。他们说,有些誓言,是不能随便发的;有些承诺,是不能轻易负的。因为这世上,有一种债,叫做情债;有一种咒,叫做心咒。每当阴雨连绵的夜晚,村里偶尔还能听见女人的啜泣声,伴着幽幽的歌声,在山间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