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也在此时冲进屋,视线在落到顾放身上的那一刹那差点晕了过去,“沈清梦你个忘恩负义的贱胚子,我今日要好好教训你!”
“你也住口!”顾成康将何氏喝退。
他闭了闭眼,若何氏能有他妹妹顾书槿十分之一的远见,也不至于将顾放教成现在这副模样。
想到昨日太子的训斥,顾成康又头疼地拧了拧眉心。
“裴时晏行事张狂,又得罪了不少权贵。放儿说得没错,你莫要以为攀上他就能安心地做世子夫人了。”
顾成康的嗓音略带着几丝警告,关怀地上前两步:
“若是在侯府过得不如意,还不是要顾府给你撑腰。孰亲孰疏,舅父还望你分得明白。”
何氏不忘插嘴:“就是,这才做了一天的世子夫人,就变得这般不敬尊长、残害至亲,简直无法无天!”
“至亲?”沈清梦闻言没忍住笑出了声,“我的至亲早在六年前就坠江了,不是吗舅父?”
沈清梦凝着那张和她母亲有五分相似的俊朗脸庞,眸中暗色渐涌。
顾成康眸光明显一顿,有那么一瞬觉得沈清梦好像知道了什么。
沈清梦将眸光从顾成康脸上收回,转眸朝屋内四周看了看,最后落在圆几上的一个青花瓷的玉壶春瓶。
她走过去,将那玉壶春瓶提起,“我与夫君情投意合,鸾凤和鸣,又怎会过得不如意呢。”
沈清梦转过身,朝顾成康缓缓走去,“今日来也想通知舅父舅母一声,沈家的铺子和田产我会一一收回,日后,我沈清梦和顾家犹如此瓶……”
她在顾成康身前站定,将瓷瓶举至他面前,轻轻转腕,顾成康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一声脆响,瓷瓶瞬间摔成碎片。
在顾成康怔愣的眸光中,沈清梦一字一字地道:“今日之后,我沈清梦与顾府恩断义绝,再无任何瓜葛!日后若狭路相逢,我保不齐会将刀锋转向顾大人,您好自为之!”
“沈清梦!”顾成康脸上染满怒意,“没有我你活不了!”
“那顾大人就等着看好了,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沈清梦抬腿朝门外走去。
“慢着!”顾成康将人喊住,他凝着沈清梦挺直的背影,不觉轻笑,“沈清梦,你这六年隐忍,就是为了赌坊那日翻身是吗?”
床上的顾放和一旁的何氏直眨眼,听不懂顾成康在说什么。
他定定地看着她,上前两步,“放儿迟钝,可裴时晏不是傻子。你想过没有?若是那裴世子知晓你拿他当垫脚石,会作何反应?”
“此事就不劳顾大人费心了,”沈清梦回头,笑得风轻云淡,“与其担心我,还不如多管教你的宝贝儿子!”
“你……”顾成康眼看沈清梦走向门外,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夫君,快让人捉住她,不能就这样放她走了!”何氏上前拉住顾成康的衣袖道。
只听“啪”的一声,回应她的是响亮的巴掌。
“不能放她走?”顾成康一脸被何氏蠢到不可思议的表情,“你想让我将勇毅侯府的世子夫人私禁,再捆起来打一顿吗?”
何氏捂着脸,还想再挣取一下,“可我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就找你儿子算账!若不是他蠢出天际,沈清梦能攀上侯府吗?”
何氏一时无言以对,悻悻闭了嘴。
这时,忽而有门房跑了过来,“大人,您快去门口看看吧,崔大人来了。”
“崔大人?”顾成康没好气地问:“哪个崔大人?”
门房怕自己说不清楚,咽了咽口水,一字一字地道:“他说他是大理寺少卿崔朝隐,崔大人!”
顾成康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快去请!”
沈清梦刚跨过垂花门,抬眼就见两扇敞开的朱红大门前,立着十几名衙役。
府门后的照壁墙下,一位身着红色官袍的年轻男子负手而立,正端详着墙面上玉石雕刻的“清正”二字。
他身姿修长挺拔,面若冠玉,眉尾微微上扬,从容中又带着几分不易亲近的冷峻之色。
待看清那人长相,沈清梦脚步忽而顿住,好似被无形的拳头猛地击中心脏。
接着好似两条腿是灌了铅一般,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了。
“你们先去牵马车。”她紧紧握着紫苏的手,对徐安和西风吩咐道。
徐安想着许是少夫人还有些不方便他们听的话要对顾大人说,便喊上西风和府兵先出了门。
此时崔朝隐淡然疏离的眸光被一行侯府府兵吸引,顺带落到沈清梦身上。
他眉头微微蹙起,似是在打量这两个锦衣配烂衫、极不和谐的主仆组合。
紫苏感觉到沈清梦的手在微微发抖,她低声提醒,“小姐?”
沈清梦感觉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她努力平复了几息,“你扶我过去。”
沈清梦稳住呼吸,每走一步便在心中数着步子,离他还有十步、九步、八步……
五步之外,他开口了。
“崔朝隐见过世子夫人。”
他语气平淡,端方持重地行了一礼。
沈清梦停下脚步,抬头看他。
这位就是京城人称铁面无私、在世“包拯”的崔朝隐。
“崔大人有礼了,”沈清梦回了一礼,犹豫了片刻,接着道:“我刚好有事要禀报大人,您能不能……”
“崔大人,有失远迎!”远处的顾成康一路小跑过来,将沈清梦的话打断,“您最近不是在查‘缘来赌坊’的偷税案吗?今日怎么有空登门?”
想到早上皇帝的一番质问,他已经猜到这位大理寺少卿来此的目的,但为官十几载他也有自己的为官之道——装糊涂。
可崔朝隐没打算和他浪费口舌,开门见山,言简意赅地道:“顾大人,昨日有人状告你‘草菅人命’‘徇私枉法’。”
顾成康:“……”
“皇上已经下旨让本官彻查顾府,还望顾大人随我们去趟大理寺。”
话音一落,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此起彼伏。
沈清梦紧紧握住紫苏的手,因太过用力指节泛白,就连紫苏都怔住了,手腕被攥得通红都忘记了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