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托人给姑娘您带过许多次消息,从未见回信。奴才还以为二姑娘您……”
曹进自知被贬,生怕杨婉因看不上他现在的身份地位。
杨婉因好看的蛾眉紧紧皱在一起。
“我没有收到过你的任何消息,我以为你尚在病中。”
御前没有人给她传话,她连陛下到了何处都不知晓,十分困扰。
若早知曹进好了,她必定一早就联系他了,怎么可能直到今天……
不对!
杨婉因忽然大惊,“你我都未互相联系,那今日你为何会来?”
曹进从袖口里拿出玉簪给她看。
杨婉因仿佛见鬼一般,脸上血色顿失,声音都变得不再温和,尖声刺痛着曹进的耳膜。
“这玉簪怎么会在你这里!”
她几乎是从他手里抢过来,反复看了许久,材质、纹路都一般无二!
宋嬷嬷死后,她身边所剩迷情香已不多,她特地将生下的香粉分装放在不同地方,以确保不会被一网打尽。
当时便是用的这簪子来拨弄香粉,事后怕被瞧出问题,她还亲自将这簪子丢在了荷塘淤泥深处。
怎么如今,又回来了?!
还在曹进手上!
“这玉簪有什么问题吗?”
面对曹进的疑问,她顿了顿,眼神闪烁,“这支簪子,前些日子被我不慎遗失,至今未找到踪迹。”
曹进已经悬起来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簪子从哪里来的他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
“我们被算计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忽然灯火大亮。
“是谁在那里?”
两人想要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御前近卫顷刻间已然行至眼前,将二人团团围住。
二人被刺眼的光芒晃得几乎睁不开眼。
只模糊看到眼前宫灯的光芒越来越盛,众多宫女内侍簇拥着两个人走了过来。
德妃惊呼,“这不是淑妃的妹妹杨二姑娘吗?还有曹少监?!这深更半夜的,各宫都落了钥,你们在此处做什么?”
今晚陛下前来探望,因许久未见,说话又难得投缘,难免地喝了些酒又吃了好些菜,这才出来消食散步。
岂料竟然远远看到有男女在湖边说话。
起先她和陛下都以为,恐怕是宫中哪个宫女和内侍对食。
谁知会是这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
这样的事情,宫中也不是没有,只要不私下里约着见面,做出不检点的事情来,平时德妃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二人运气实在倒霉,被这么多人撞见了,又是在宵禁期间!
还有陛下在,作为代理后宫宫权之人,德妃自然不能视若无睹。
于是立即下令将人捉了。
面对德妃的质问,二人都不敢说话。
一旁的崇庆帝眼神掠过曹进,落在明显心虚的杨婉因身上。
杨婉因半晌才咬牙解释,“我夜里睡不着,便出来散散心。偶遇曹少监,这才闲谈了几句。”
德妃听着她这苍白的辩解和滴溜溜转着明显在想怎么骗人的眼神,慈和的表情渐渐消失,拿出宫妃的派头,严肃地板着脸。
“宵禁时间,二姑娘是怎么出得了倚华宫门的?若只是散心,又怎会来到与倚华宫距离如此遥远的御花园?即便抛开这些不说,二姑娘因为淑妃的缘故,识得曹少监,又有什么可以与曹少监闲谈的?”
她冷哼一声,给皇帝上眼药,“陛下,淑妃虽才生产不久,分身乏术,可杨二姑娘已经来宫中许久了。臣妾就算了,可见到陛下,二姑娘不仅不行礼不问安,还自称为‘我’。如此看来,淑妃并没有教管好杨二姑娘宫中礼仪。”
“还有曹少监……这可是御前的人啊,淑妃的妹妹,怎么会和御前的人有沾染呢?”
听德妃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要将这件事算在杨佩宁头上,杨婉因却高兴不起来。
上次云萝香的事情,陛下已经怀疑过她了,她倒是想在栽赃给杨佩宁,但那也得陛下相信啊……
她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本就十分慌张,又有德妃在一旁虎视眈眈,她崩溃不已。
她手里有一块陛下给的御用腰牌,随意出入倚华宫的权利是陛下给她的。
但和曹进私下见面这件事,却很难解释。
她没有丝毫办法。
以往这个时候,她该寻求崇庆帝的庇佑。
以他对她的爱意,一定会将德妃打发走,并替她敷衍过去,她只需要私下里服个软,说几句好听的话他便可以既往不咎。
可想起前些时日崇庆帝的冷漠和绝情,她怎么也不愿意低下这个头。
知道对方在望着自己,她哼地一声扭过头去,不看他。
“我真的只是路过。”
习惯了他人捧着爱着敬着的杨婉因忘了,这里是皇宫。
是全天下最君威不可冒犯的皇宫禁地。
她这一耍脾气般的扭身,惊得德妃下巴快掉了。
若刚才以为杨婉因只是规距没学好,现在她发现,这个女人不是有病就是缺心眼。
别说她了,连曹进都诧异得恍惚不已。
他深知陛下脾性,对喜爱的人,陛下可以无限纵容任意放肆。
可人前,没有人可以下陛下的脸面。
哪怕是权倾朝野的太傅王涯呢?他再如何上蹿下跳,话里话外都只敢追着和崇庆帝亲近的人骂,却不敢直接对上皇帝本人。
他从来没有后悔质疑过自己。
哪怕是干爹责骂,哪怕自己涉事被贬。
可现在,他第一次迟疑了……
跟着杨婉因,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生死关头,曹进想到的不再是前程和未来,而是干爹曹恩保的谆谆教诲。
曹恩保一直提醒他,不可沾染后宫前朝之事,只做陛下的纯臣。
他从前只觉得干爹过于胆小谨慎,到了如今却恍然发现,那是怎样的金玉良言……
这一次,哪怕有干爹做保,他还能活下去吗?
想到可怕的事情,他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他的失魂落魄杨婉因并未看在眼里,她只知道,现在的她,只想远离陛下,远离这个令她伤心的地方和人。
这一次,若陛下不能让她满意,她是必定不会再留下来的!
杨婉因不合时宜的想起从前被辜负的那些才女们,不由得顾影自怜。
却未发现,崇庆帝的眼神已经越发冰冷。
“来人,将杨二姑娘送回倚华宫,勒令淑妃严加管教!小公主满月宴之前,不许出倚华宫一步!”
没有想象中的温柔细语地哄,也没有他绞尽脑汁地挽留,只有冰冷的训诫。
杨婉因失落地回头,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陛下,你果真如此无情?”
回应她的,只有崇庆帝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背影。
同时被带走的,还有曹进。
杨婉因这才摔坐在地上,忍不住失声痛哭!
德妃望着眼前这个烂摊子,皱着眉头指挥着人将杨婉因架回倚华宫去,自己则折身回承德宫。
回到宫中,清退了左右,侍女采薇忍不住开口:“娘娘,那杨二姑娘有些奇怪。”
德妃坐在软榻上,闻言轻笑一声,意味不明,“你也看出来了?”
“奴婢怎么瞧着,她似乎认识陛下的样子?”
这个“认识”,并不仅限于知道这个人,而是指和他私下有所关联。
可一个尚未出阁的妙龄女子,与年轻帝王之间能有什么关联?
除了风花雪月之事,采薇并不认为还能有些别的什么。
“娘娘您说,淑妃知道这件事吗?”采薇想,若是她猜得不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件事的恶劣程度了,“杨婉因,毕竟是淑妃娘娘的妹妹呢。咱们是不是该浅浅暗示一下?”
她家娘娘明面上与淑妃泾渭分明,可前些日子这不是结盟了嘛。
作为盟友,采薇觉得还是很有必要提醒一下的。
德妃这次笑得很畅快,“你以为今晚我为什么灌陛下喝酒?又主张来这里散心?”
“淑妃那个聪明劲,杨婉因那点小技俩,怎么可能瞒得住她?”
采薇恍然大悟醍醐灌顶连连点头。
“对啊,奴婢瞧着那杨二姑娘笨笨的样子。所以,淑妃娘娘肯定是知道,这才谋划了这件事!”
她咋舌之余,忍不住替自家娘娘忧虑,“淑妃娘娘瞧着人美心善的,可这做起事情来,也着实果断又狠心。再怎么说,都是她的亲妹妹呢。这次杨婉因被陛下撞见和曹进在一起,日后怕是说不清了。”
连亲妹妹都动手,万一以后对她家娘娘下手怎么办?
采薇想到淑妃的手段,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这也叫心狠?”德妃翻看着尚宫局的账册,嘴角勾出一抹冷笑,霸气发言:“若是本宫的亲妹妹在本宫孕期与其姐夫厮混,本宫没撕了她都是好的。”
被这么一点,采薇才回神。
是啊,杨二姑娘入宫不过几个月,按道理和陛下应该避嫌才对,怎么还……
这么一想,她也觉得杨婉因确实不是人了。
采薇郁闷了。
“亲生姐妹都如此算计,更遑论他人了。”
采薇再一次为德妃担忧。
思绪一长,难免就想到淑妃这么受宠,这一胎也十分的不平静。
忽然,她灵光一闪。
“娘娘,您之前说淑妃娘娘这一胎生得突然,您说会不会有杨二姑娘参与……之前倚华宫都闭宫了,不也接连出事吗?”
连姐夫都敢勾搭,杀姐姐这不是迟早的事吗?
德妃闻言,账册都不翻了,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恐怕不止,毕竟陛下也不是个好东西。”
她忽然悟了,一拍大腿!
“我说淑妃怎么这么按捺不住,月子都没出就动手了……”
这一夜,德妃和采薇大眼瞪小眼,齐齐失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