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还黏在林知暖的鼻腔里,像一层冰冷的膜,挥之不去。
她跟着江砚寒穿过医院走廊时,鞋底在防滑地砖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弦上,脚掌下传来的轻微摩擦声仿佛是心跳的回音。
直到陈然的手术室灯熄灭,护士说“暂时脱离危险”,江砚寒的手指才从她手心里松开些——方才他握得那样紧,仿佛要把两人的骨血都捏在一起。
他的手掌留下的压痕还未消散,皮肤仍微微发烫。
“江总,陈先生醒了。”特护病房外,保镖压低声音,“他说有重要的话要单独跟您和林小姐说,还说...这里不安全。”
林知暖隔着玻璃看向病床上的陈然。
他的额头缠着渗血的纱布,右手打着石膏悬在吊带上,左腕那道旧疤却格外刺眼——那是三年前为救醉酒落水的学妹,被碎玻璃划开的,当时陈然还笑着说“这是英雄勋章”。
此刻那道疤泛着青,像道未愈的旧怨,在冷白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去公司顶楼会议室。”江砚寒摸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个键,键盘敲击声清脆而急促,“调三辆商务车,两辆空车引开注意,一辆直接进地下车库。”他转身时西装下摆带起风,扫过林知暖发梢,带着一丝雪松与皮革混合的气息,“你跟我坐中间那辆。”
林知暖点头,突然伸手拽住他袖扣,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他刚做完手术——”
“所以更不能留在医院。”江砚寒的拇指蹭过她手背,温热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刚才护士说有三个不明身份的人在楼下转悠,监控拍到其中一个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他声音放轻,“知暖,陈然能活着从环山路侧翻的车里爬出来,已经是奇迹了。”
车过跨江大桥时,雪粒砸在车窗上,像有人在敲摩斯密码,噼啪作响。
林知暖望着陈然被担架抬上车的身影,他闭着眼,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喉结却在不住滚动,像是有话要冲破喉咙。
顶楼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很足,可陈然被扶着坐下时,后背的病号服还是洇着冷汗,空气中浮着淡淡的药味和纸张陈旧的气息。
他的左手攥着个黑色U盘,指节因用力泛白,见林知暖要倒水,突然开口:“不用,我...我得说清楚。”
江砚寒拉过椅子坐在他对面,没有开灯。
落地窗外的雪光透进来,在他镜片上镀了层冷霜,映得他眉眼深邃如夜色:“陈然,三年前陈默的实验室数据篡改案,你参与了。”
陈然猛地一颤,石膏裹着的右手在桌面轻碰出闷响。
他抬头时,林知暖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像张网,嘶哑的声音中带着颤抖:“我...我是被逼的。他们说我妈心脏搭桥的手术费还差三十万,说我妹考研的资料在他们手里,说只要我改了陈默的实验记录...”他喉结滚动,“陈默是我导师最器重的学生,我看着他每天在实验室熬到凌晨,那些数据是他用命换来的...”
林知暖的指甲掐进掌心,指甲缝传来隐隐的刺痛。
她想起陈默出事那天,自己作为实习生去送文件,正撞见陈然红着眼从实验室跑出来,怀里抱着个烧了一半的笔记本。
后来警方说实验室电路老化引发火灾,可陈默的尸检报告里,肺部却没有吸入性烟尘——那是她偷偷托在医院工作的表姐查到的。
“K先生。”陈然突然压低声音,“他们都叫他K先生,是...是某位政界高层的代号。”他的左手松开U盘,摸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我偷听到周教授打电话,说‘K先生要星轨计划的数据’,我当时没敢多问,直到陈默发现实验偏差,说要重新验证——”
“星轨计划?”林知暖脱口而出。
她想起陈默出事前三天,自己帮他整理旧笔记时,看到过一页被咖啡渍染花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星轨”两个字,“那是十年前的国家机密项目?”
陈然猛地抬头,后来陈默发现数据被篡改,说要上报,结果...”他的声音哽咽,“那天晚上,我被人堵在实验室外,等我冲进去时,火已经烧起来了...”
江砚寒的指节抵着下巴,目光像把刀:“为什么现在说?”
“我在环山路被撞的瞬间,看见副驾驶座上有个黑色公文包。”陈然的左手死死攥住笔记本,“那是上周周教授给我的,说里面是新项目资料。后来警察在事故现场找到包,里面有张纸条——‘再乱说话,你妈和你妹的命,就和这包一起碎了’。”他突然笑了,笑得眼角泛泪,“可他们没想到,我早把资料备份了。”
他从病号服里摸出个防水袋,里面装着一叠泛黄的文件。
林知暖接过来时,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的毛刺,像触到了时间的伤口。
最上面一封邮件的发件人是“Z教授”,收件人备注着“K先生”,附件里是一串境外银行账号,转账金额栏写着“2000万”——收款方姓名是“周正”。
“周教授的亲弟弟。”林知暖想起李经理在电梯口说的话,声音发颤,“周教授一直在替K先生洗钱,可他自己...也是棋子。”
江砚寒接过文件,翻到最后一页时,指节突然收紧。
那是张合影,周教授站在中间,左边是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右边...赫然是三年前负责陈默案件的刑侦队长。
“所以当年的结案报告是伪造的。”江砚寒的声音像浸在冰里,“他们怕陈默的实验数据暴露星轨计划的秘密,怕他查到资金流向,所以...”
“所以杀了他。”陈然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现在他们怕我,怕知暖,怕所有接近真相的人。但我在手术台上想明白了——我妈常说,人活一世,不能带着愧疚进棺材。”他望着林知暖,“陈默没等到的答案,我替他找。”
林知暖的眼泪砸在文件上,晕开一团墨迹。
她突然握住陈然缠着纱布的左手:“谢谢。”
江砚寒合上文件,起身时西装扣蹭到桌角,发出清脆的响。
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纷扬的雪,影子被拉得很长:“明天早上九点,财务组查周正的所有账户流水,法务部联系经侦支队,技术部调周教授近三年的通话记录。”他转身时,镜片后的目光像把淬了火的刀,“我要让这个K先生,连影子都无处可藏。”
陈然突然咳起来,手忙脚乱去捂嘴,指缝间渗出血丝。
林知暖忙抽了纸巾递过去,却见他在纸巾上写了几个字——“小心周教授的茶”。
雪越下越大,顶楼的玻璃幕墙结了层白雾,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冻结。
江砚寒的手机在桌上震动,是安保部发来的消息:“周教授的车十分钟前进了地下车库。”
他抬头看向林知暖,目光里有暗涌的风暴。
林知暖摸出陈默留下的胸针,别在领口——那是陈默出事前一天送她的,说“以后遇到危险,它能替我护着你”。
此刻胸针上的碎钻闪着冷光,像颗蓄势待发的星。
“知暖。”江砚寒走过来,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等真相大白那天,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他的掌心贴着她后颈,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关于...我为什么,从见到你第一天,就想把你护在身后。”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知暖望着江砚寒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想起陈然说的“他们怕”——现在,该轮到他们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