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的风裹着深秋的凉意灌进领口时,林知暖的指尖还残留着江砚寒掌心的温度。
那温热仿佛还在皮肤上跳动,带着一丝汗意的微潮,与扑面而来的冷空气形成鲜明对比。
他方才说“有些事该说清楚了”的尾音被电梯提示音截断,此刻两人站在天台边缘,城市灯火在脚下流淌成河,像撒了把碎钻的黑绸子。
远处车流划出一道道橙红色的光痕,像是夜色里燃烧的细线,耳边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喇叭声,混着风声,如低语般缠绕耳畔。
江砚寒的西装下摆被风掀起又落下,露出笔挺的黑衬衫。
布料贴着他紧绷的腰线,随着呼吸起伏,仿佛能听见布料摩擦时细微的沙沙声。
林知暖望着他被吹乱的额发,忽然发现他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解开了,锁骨下那道狰狞的旧疤在夜色里泛着淡粉——和她在珍珠刻痕里见过的纹路分毫不差。
那疤痕微微凸起,边缘泛着不规则的光泽,像是岁月留在肌肤上的印记。
“这道疤……”她伸手又顿住,指尖悬在离他皮肤两寸的地方微微发颤,“和珍珠里的刻痕一样。”
江砚寒低头看她,喉结动了动。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仿佛将整个世界都遮住了。
夜风掀起他额前碎发,露出眼底翻涌的暗潮,像要把藏了十年的秘密都揉碎在这风里。
空气中飘来一丝松木香,混着他身上的烟草味,令人心跳加快。
他突然抬手,掌心覆住她冻得通红的耳垂,指腹轻轻摩挲:“暖暖,我……”
“江总——”
尖锐的女声刺破夜空,像一把利刃割裂了原本凝滞的气氛。
林知暖浑身一震,转头便看见程晓薇踩着十厘米细高跟从安全门里出来,酒红色裙摆被风掀得老高。
裙角拍打大腿的声音清脆刺耳,仿佛每一步都在宣告她的到来。
她捏着一张泛黄的病历纸,指甲涂成猩红,在路灯下晃出刺目的光。
那指甲几乎要戳进纸张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你父亲的透析报告出来了。”程晓薇扬了扬手里的纸,眼尾上挑的弧度像把淬了毒的刀,“肌酐值又涨了,医生说必须换肾……”
“上周三复查结果正常。”林知暖从帆布包里抽出一份盖着医院红章的体检报告,纸张边角因频繁翻阅已有些卷曲,“用药剂量是隔日半片尿毒清,你记错了。”她把报告甩过去,纸张拍在程晓薇脚边时发出脆响,“程总监这么关心江伯父,不如解释下为什么你办公室监控上周三凌晨两点亮着灯?”
程晓薇的脸瞬间白了两度。
她刚要弯腰捡报告,楼梯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陆警官带着两名辅警冲上天台,警服肩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脚步声在水泥地面上回荡,带着压迫感一步步逼近。
“有人报警说这里要跳楼。”陆警官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程晓薇身上,“这位女士,需要配合调查。”
“我没有!”程晓薇突然踉跄着往天台边缘退,高跟鞋卡在地砖缝里,发出咔哒一声异响。
林知暖心尖一紧,本能地扑过去要拉她手腕,却被江砚寒抢先一步拽住后衣领,整个人被带进他怀里。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心跳透过衣物传来,沉稳却急促。
他另一只手精准扣住程晓薇的胳膊,像拎小鸡似的把人拽回安全区域。
“松手!”程晓薇尖叫着挣扎,酒红色发卡在拉扯中崩开,长发披散下来遮住半张脸,“你们都护着她?江砚寒,你父亲的病只有我能治——”
“程总监。”江砚寒的声音冷得像冰锥,“上个月你让苏蔓晴在林知暖咖啡里下的褪黑素,和三年前你往我父亲降压药里掺的安眠药,是同一家地下药房买的。”他松开手后退半步,程晓薇踉跄着撞在消防栓上,金属碰撞声闷响一声,“陆警官,她鞋跟里有东西。”
陆警官上前半蹲,戴着手套的手捏住程晓薇的鞋跟轻轻一拧——金属鞋跟里弹出个微型针筒,针尖还挂着半滴透明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芒。
程晓薇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那又怎样?你父亲的肾源要等三年,只有我能搞到匹配的……”
“晓薇!”
周母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这个总在慈善晚会上端着红酒杯的贵妇人此刻发鬓凌乱,抓着程晓薇的胳膊直发抖:“你疯了?当年你哥的事还不够吗?”
程晓薇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望着母亲颤抖的手,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任由张师傅架着往楼下走。
经过林知暖身边时,她突然凑近耳语:“你以为他真的爱你?等他知道你是……”
“闭嘴。”江砚寒挡在林知暖面前,声线沉得像要压碎什么,“带下去。”
天台重归寂静时,林知暖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江砚寒的外套不知何时裹在她肩上,带着他身上松木香的温度。
布料柔软贴肤,还残留着体温。
他的手掌按在她后颈,指腹轻轻揉着她绷紧的肌肉:“吓到了?”
“没有。”林知暖吸了吸鼻子,抬头正对上他泛红的眼尾,“你手在抖。”
江砚寒的指尖顿住。
他垂眸看自己微微发颤的手背,突然低笑一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刚才看你扑过去那下……”他喉结滚动,“差点魂都吓飞了。”
手机铃声突然在两人之间响起。
江砚寒松开手接电话,屏幕上“父亲”两个字刺得林知暖眼睛发酸。
他转身时,西装内袋里的病历单滑出半角——泛黄的纸页边缘卷着毛边,最上面的日期赫然是2001年3月15日,和她出生证明上的日期分毫不差。
“爸,我在公司。”江砚寒背对着她,声音放得很轻,“明天我和暖暖去老城区档案馆……对,查当年的事。”
林知暖摸着颈间空了的项链位置,夜风突然卷来一阵桦树花粉的清香,带着淡淡的苦涩与湿润,像是从记忆深处飘来的气息。
她望着江砚寒挺直的背影,忽然想起张叔说的“老城区香薰”,想起他心口那道像烙印的伤疤,想起病历单上和她同一天的日期——
老城区档案馆尘封的储物柜里,某份泛黄的领养记录正随着穿堂风轻轻翻动,纸页间夹着的婴儿脚印贴纸,和林知暖小时候保存的那张,连褶皱的位置都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