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露凝在稻茬的晨,田垄被泥鳅钻出蜂窝状的孔。林默蹲身查看新塌的垅豁,指腹抚过坍滑的泥面,那冷腻如授道殿洗灵池底的青苔。孔洞深处忽然钻出幼鼠的尖鼻,齿间叼着的半截晶丝在曦光里闪了闪——正是监察熔炉冷却管崩出的废渣。
“鼠道通地龙哟!”老农的钉齿耙刮过豁沿。耙尖钩起断丝一甩,晶丝如活蛇反缠耙齿扎入土壁。泥壁应声崩解,露出的暗层里盘踞着冻土般的授道铜符残章,“止”字折笔处黏着刚冻僵的幼蛙。
蛙腹鼓动如熔炉残焰的节奏。林默指甲挑开死蛙,蛙皮破处渗出星屑浆液——浆沾泥即凝为微型霜序睫影的冰棱!冰棱突生霜刺扎指,刺尖寒气穿透掌茧复刻了髓种离体时的虚无绞痛。他缩手踏泥,新整的田坎“哗啦”塌下半边——
塌方裸出地底盘虬的紫云草根团。根须缠裹着半块熔陷的监察面甲,甲隙里伸出三条金线晶虫,正啃食着草根渗出的汁液。小栓拨来树枝捅虫,虫腹遇木突胀如卵——卵膜内赫然是林默前世在授道殿跪吞洗髓丹的噎呛状!
“蚀卵养魂尸!”老铁匠烟锅砸向虫卵。火星爆燃处,丹影混虫浆凝为裹尸布裹住树棍。老农钉耙劈布,布帛裂处喷出青铜蜗牛啃上耙齿——旋壳纹与晶虫啃草根的齿痕重叠成授道星轨图!
轨图骤亮如灼目。所有稻茬无风自动,穗芒脱秆凝为冰针阵列刺落!林默滚地抄耙格挡,冰针扎耙瞬间熔为铜汁滴落塌陷处——铜液浇上紫云根须“滋啦”腾烟,烟中突现授道铜砧虚影狠砸他后脊!
砧风迫骨。腰椎残存铁鳞应激逆掀,鳞刺刮碎砧影时星屑如瀑——碎屑粘着铜汁凝成三百裹尸锄劈头斩来!耙柄旋挡锄雨,“当啷”震波掀塌整片田埂,裸出垄底寒潭矿脉的终极裂图——图中央霜序半融的脊椎残骸突爆晶刺,刺尖直贯空裂的丹田旧穴!
刺痛钉穿虚空之躯。晶刺入穴刹那,地底根须忽缠刺卷拽——紫云草汁沿晶刺倒灌髓腔!汁液冻住神经突触,眼前闪过少年从寒潭抠起草籽的指影——指尖泥星混着此刻塌落的霜粒!
“草根返魂...”髓穴突涌寒潮。潮水沿脊椎倒卷凝霜,霜气冲喉而出成锄刃虚形,劈碎周身裹尸锄群!锄影碎渣溅入地脉裂图,冻土矿层“喀嚓”龟裂——裂隙深处,亿万噬髓蛊抱团成授道长老熔金脊骨的模型,脊骨表面凸起的椎节正与林默爆退的脚踵共振!
“脊虫蛀天地!”老农镐凿震源点。镐尖嵌入脊膜关节的瞬息,整垄冻土轰然沸腾!泥浆裹铁鳞冲天如柱,浆柱中浮起寒潭授道场的青铜巨碑——碑文“锄尽道骸”的血渍淋漓未干!
碑底突伸脊骨触手。骨尖扎透浆柱拖拽林默撞碑——撞碑前最后一刹,胫骨金线突绽草芽缠住碑顶!芽尖吸碑蚀纹,碑文“骸”字血墨倒流进芽——寒髓沿草脉灌入地底脊模,蛀脊噬髓蛊群突爆如沸粥!
虫尸绿浆蚀穿脊模。浆流漫过垄沟时,霜序残指从浆中浮起,轻叩泥面——叩点处龟裂骤然弥合!沸腾的蛊浆凝固成阡陌新泥,泥中凸起几星黑亮虫尸残粒,粒粒裹着星穗初吐的浆膜。
老农铲平垄底余泥。锹尖刮过处,紫云草根须已悄然缩回深处。小栓的赤脚踩进未干的虫尸浆,脚窝里浮起监察熔炉的齿轮印痕,旋被泥浆没去。老铁匠敲实田埂最后一方土,石锤落点溅起的泥点粘住半片朽稻叶,叶尖垂坠的露珠里旋着霜序消散的残烟。
风过新垒的泥。泥鳅从孔洞探头,尾鳍拨起的水纹撩动稻茬。茬根处,几粒幼鼠拖藏的星尘霜晶正被晨光晒软,融化进黑壤。林默垂手站定,掌心空握的虚无处传来极细微的萌动——好似草籽顶开隔世冻泥的初颤。
垄上再无锄痕,
只新塌的软泥间留了道浅豁。
豁底几只泥鳅摆尾游过,
水纹把沟底残余的碑文血渍,
荡成几不可见的淡赭。
老农哼着俚曲撒种。
谷粒坠入豁口溅起微尘,
尘影里似有霜蚕的碎影一闪,
旋被稻根新抽的白须卷住,
摁进暖泥深处。
林默屈指轻弹豁沿。
一粒泥星滚落豁底的水洼,
漾开的环纹中,
授道铜符的残角正化为淤泥,
而霜序消散的眼角细纹,
凝为水膜表面将散未散的一痕水光。
西风漫卷稻浪。
远处塌陷的田垅豁口,
数根新发的紫云草茎钻出,
茎叶承着风摇摇摆摆,
遮没了沟底曾经斩星裂渊的锄楔旧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