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没睡好,次日醒来格外惫懒,江清月没有化妆,素面朝天去赴宗樾的约。由于宗樾行程满满当当,下午要返回星城,所以他们约在了荣信附近的咖啡厅。
宗樾远远瞧见她就开始蹙眉,到了近前,哂道:“你这是完全没把我当前任是吧?”
江清月不明所以,睨他一眼:“你犯什么病?”
“你们女生见前男友之前不都要备战一下吗?”他打量她略显随意的穿搭:“挑选衣服,搭配饰品,补水美白一条龙……”
江清月用尽最后的气血,压制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宗樾:“不是吗?前男友面膜不是这样来的?”
“哦,那要给你个‘懂王’的封号吗?”江清月没什么力气,语气耷拉着,不客气地入座。
宗樾对她的嘲讽不怎么在意,正色问:“所以你怎么回事,一副被吸干了精气的模样?”
她今天是来谈公事的,并不打算浪费时间拌嘴,“没睡好,现在只想赶紧回去补眠,如果你能知无不言,让我能早点结束工作回去睡觉,我会感激不尽。”
“跳个槽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宗樾不赞成地摇了摇头,嘴上不退让,却招来服务员,吩咐先上点适宜女士的热饮,而后恩赐般开口:“愣着干嘛,我提供的信息都很重要,不记笔记?”
“那可真是谢谢宗律,”江清月还真就掏出笔记本,抓紧问:“先从利海医疗旗下两家医疗机构说起吧……”
宗樾想是没料到她真的顺杆儿爬,这么快就开启工作模式,正想再调侃一番,瞥见她苍白的唇色,又收回嘴边的玩笑话,“行,按你节奏来,想知道什么?”
江清月瞥他,“不怕我问点什么机密,再录个音举报你?”
宗樾轻哼:“我要是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都分不清,被举报了也算活该。”
江清月笑了声:“觉悟很高嘛。”
这是分手后她第一次由衷地在他面前笑,素净到有些寡淡的脸忽然便明媚了几分。宗樾拿过水杯,有些不自然道:“现在才发现?”
江清月:“是啊,这么重要的发现要不要报给联合国?”
这下轮到宗樾由衷地笑了。
他早该知道的,江清月的嘴会饶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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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你来我往言笑晏晏的一幕落入不远处两双眼睛里。
岑阙与沈青蹊正在餐厅二楼的包厢用餐,目光皆望向对面街角的咖啡厅,神情却截然不同。
一人眼底有好奇也有无奈,另一人站在光影交割处,明里暗里皆是怊伥。
沈青蹊本是约了江清月见面,地址是江清月定的,很巧,就在荣信附近,于是他提早一步过来,顺道探访岑阙。饭点已过,岑阙却因忙于工作未用午餐,于是他便作陪,吃个便饭聊聊天。
正谈到江清月的新工作,她人便出现在视野里。
瞥见她身影的一瞬,岑阙便不着痕迹地站起,斟了杯茶,站到窗边品茗,看着她从出租车上下来,进了咖啡馆,身影消失片刻,又出现在窗边位置,坐在了早已等候在那的宗樾对面……
沈青蹊也走了过来,定了定眸子,觉得那人有些眼熟,“那是不是荣信的律师?”
“宗樾,宗律师。”岑阙声音冷淡。
“上次在你们律所的会客室,他也在,”沈青蹊又想起什么,看着身旁好友的侧脸,狐疑地问:“姓宗,是不是与杨奇发生肢体冲突的那位?”
肢体冲突?沈青蹊用词实在过于保守。
“是单方面殴打。”岑阙抿一口茶,补充道。
“他是清月的好友?”沈青蹊问,转念又了然般改口:“明白了,如此冲锋陷阵,不是前任就是预备役。”
岑阙:“为什么不是现任?”
好友难得八卦,沈青蹊答:“不像,正在交往不是这种磁场。”
“正在交往是怎样的磁场?”岑阙语气平常,似闲谈。
“无法形容,只是直觉,”对于妹妹交友方面的事,沈青蹊无从置喙,无奈地摇摇头,“敢情她是有约会,顺便把我约在后边,连场地都不带换的……看来当哥哥的就只配顺便了……”
“他们有过一段简短的交往经历。”岑阙淡淡接话。
知妹莫若兄,然而猜测被印证,沈青蹊还是有些惊讶,“你知道?”
岑阙:“宗樾与我说过,他们交往一周,以他被拉黑结束。”
沈青蹊哭笑不得,但似乎也习惯了:“见笑了。”
岑阙哪有资格嘲笑谁,他也是被拉黑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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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记忆中,自创建微信号以来,他从未见过被人拉黑的微信界面,所以整个人的反应都是迟缓的。
当时他刚结束一场应酬回到家,发现应酬开始前发给她的消息还未得到回复,便又发过去一条:“休息了吗?”
瞬间,绿色消息条前跳出一个鲜红的感叹号,下方一排黑灰小字提示:wm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
岑阙的思维似陡然崩裂的琴弦,一声刺耳声响后,四散沉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先于意志,他的手指无意识点击那行蓝色字体“发送朋友验证”,然而系统提醒他“无法添加”……
他第一次觉得机器提示是有情感指向的,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是如此冰冷。
他意识到自己拥有了一个全新的人生经历:他被拉黑了。
西装被随意扔在了地上,他忘了回家立即洗澡的习惯,就近坐到电梯厅的换鞋凳上,颓然翻着聊天记录。
感应灯熄灭了,他在黑暗里将聊天记录看了一遍又一遍。
其实在交谈中,他始终没能弄清江清月假装陌生人跟他聊天的意图。
最开始她交流法律问题,他觉得自己有可能成为她的免费智库了;后来她语气明显变得熟稔,话题更加亲密,他猜测:在那个阶段,她是否对自己有了一丝好感?
还是说,在加他好友的那一刻,她对他就是有好感的,碍于他与沈青蹊的关系,在结局不定的情况下,换个身份探探他的底?
这种想法只是一闪即逝,在她面前,他从不敢乐观。事实上,关于她的所有,他都不敢妄下结论。他清楚地知道他要的不是短暂的关系,自己与她,不成功也没法成仁,所以他无法肆无忌惮。
他只有尽可能坦诚,又尽可能克制。
最后的话题是她主动,于是他以为自己的步伐可以迈得稍微大一点。但他实在不擅于此,即便反复修饰,仍然难以遮掩字里行间的偏爱。
事实证明,她对这份偏爱并不受用。
甚至反感。
岑阙后悔自己的冒进,但他无法、也不会后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