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半月之后,南省德县中学的操场之上,骤然拉起了警戒隔离带。数名警察押着那手铐、脚镣俱全的光头来到现场,令其指认事发地点。随后,挖机轰鸣着进场,铲除地面的塑胶与草皮,开启了挖掘作业。
约莫三个时辰之后,将近正午时分,天气陡然阴沉下来。几声惊雷炸响,豆大的雨滴裹挟着冰雹倾洒而下。现场工作人员无奈,只得躲避至操场边的临时工棚之中。几名民警与被拘押的光头坐在棚内,几个施工人员则坐在外围,纷纷抱怨着这喜怒无常的鬼天气。
“雨停了,雨停了!” 老王出去查看工作现场后,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有发现,徐队,您快去瞅瞅。” 一个戴眼镜的警察赶忙提起工具箱,急切地跟了出去:“快走,带我过去瞧瞧。” 警队分工向来明确,工程组一旦发现可疑之处,便需等候侦查组的同事前来确认情况。
在那挖开的泥坑之中,经雨水冲刷后,隐隐露出白色之物,像是某种生物的骨头。徐队赶忙招呼几位同事:“把工具带过来,开工了。” 他们的工具亦是挖掘工具,只是比之前的更为小巧、精细。众人皆戴上塑胶手套,许是生怕损坏里面的物件。随后一边挖掘,一边测量,记录着各类信息,还拍摄了不少照片。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一副人形的白色骨架逐渐显露出来。
之后,警车上走下一对母女。母亲年约五十上下,姑娘约莫二十出头。母女二人望着这边的现场,一边走一边哭。接着,民警在旁边支起一个火盆,姑娘抹了一把眼泪,点燃了火盆中的纸钱;母亲则双手合十,跪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只是因其地方口音浓重,旁人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之后,徐队示意手下安排她们离开。姑娘几步一回头地观望,可她心里清楚一个残酷的事实:“失踪十几年的父亲再也回不来了,那个被土石掩埋的地方,埋葬着自己至亲的灵魂。” 徐队长随即安排发掘、迁移骸骨的工作,一直忙碌到傍晚。警车缓缓开走,只留下两名值班警察,还有灯光之下的一圈隔离带,以及那个孤零零的罪恶之坑。
这光头原也不是生来光头,他原名林子豪,出生在南省的一个山区小镇。职业高中毕业后,他投奔同村的包工头钱海平,跟着到县城打工。因林子豪有些专业基础,又胆子大、学东西快,很快便被钱海平委以重任,平日里帮着打理工程上的一些事务,整理工程资料。闲暇时,他还跟着学习装载机技术,慢慢也成了行家里手。虽说没有驾驶证,但关键时刻应急倒也没问题。
十几年前的暑假,钱海平承包了县中学运动场的施工项目。这可是个肥差,只因发包商的负责人,也就是这学校的校长,正是钱海平的亲舅舅。工程起初进展颇为顺利,完全按照计划施工。可中间雨水频繁,影响了工期。眼看到了月底,竣工日期将至,操场却还未完成土方回填,铺设塑胶和草皮也需要时间,钱海平和林子豪都心急如焚。
钱海平无奈之下,找到他的亲舅舅秦校长,希望能在当天下午开始土方回填。秦校长反问道:“这有啥问题吗?”“排水系统还没通过验收呢,你们那个闫监理不给签字啊!” 林子豪顿了一下,接着说,“不是我说,您安排的这是个啥人啊,处处刁难我们。工期延误不说,成本还提高了,估计算下来我得亏本。”
秦校长冷笑一声:“你们会亏?我还能没个数!顶多也就是少赚点罢了。闫老师都跟我说了,排水很重要,你们弄的出口比地平还高,将来咋排水啊?”
“咱这地区哪有那么多雨水啊?其实您不懂,我都问过同行,操场排水设计就是个形式,应付检查用的,地渗比排水重要!” 钱海平看秦校长有些犹豫,又接着说,“就算真到雨水多的时候,学校也都放暑假了,您还担心啥呢?”
“好吧,我同意你们回填,到时候闫老师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秦校长作出指示,这或许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那日亦是风云突变的天气,中午时分异常闷热,几乎一丝风都没有。钱海平拿到校长的 “尚方宝剑” 后,便安排林子豪驾驶装载机开始回填。下午两点的时候,也不知闫老师从何处得知消息,赶忙赶到现场阻拦。双方态度都极为坚决,一直僵持不下,土方回填也被迫中止。
之后,钱海平打电话叫来了秦校长。秦校长很快便与闫老师陷入争吵。最后,盛怒的秦校长指着钱海平说:“回填,出了事算我的!” 说罢,甩甩手,回到了办公室。操场上只剩下闫老师、钱海平和林子豪三人。校长本以为这只是工程争议的小事,然而,后面发生的事却超乎了他的想象。
校长发了话,林子豪又重新开着装载机回填土石方。可闫老师也毫不退缩,坚持排水未做好,不能回填,之后便开始阻拦装载机。由于闫老师势单力孤,操场又颇为广阔,钱海平拖住闫老师,林子豪就换着地方回填。一个时辰后,进度已接近一半。
四点的时候,天气突变,一阵阵凉风扑面而来,眼看大雨将至。林子豪想着在下雨前尽量完成回填,闫老师却坚持雨天回填风险更大,阻拦施工的态度愈发坚决,甚至跑到装载机前面强行阻拦,最后竟跳到回填的坑里阻止。
雨开始下了,钱海平直接跳上装载机指挥林子豪操作。装载机的前挡玻璃已渐渐模糊,风险也一步步逼近闫老师。突然,只听见 “呀” 的一声,闫老师随着落下的土石一同跌倒在坑里。
钱海平下车查看,只见闫老师头上流着血,身体已被土石压住一半,似乎伤得不轻。此时,他脑子里飞速运转:“要是这时候救他,说不定要落下残疾,我得养他一辈子。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让他就消失在这操场算了。”
他站起身,冲着林子豪招招手:“闫老师走了,继续回填吧。” 林子豪操作装载机继续工作,之后便再也没见到闫老师。事后,钱海平给了他一万块钱让他跑路,他这才明白,原来钱海平说的 “走了” 竟是这个意思。
暴雨过后,操场上是基本完成的土方回填,还有水坑、泥坑和不均匀的沉降。
而下面,还掩埋着一个冤死的灵魂。
事情曝光之后,在社会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人们在同情闫老师冤死的同时,也开始痛斥那些仍逍遥于法网之外的漏网之鱼,同时对那些尸位素餐、不担当不作为的人感到痛心疾首。
一个月后,一篇题为 “扫黑办刘玉禄队长知法犯法,非法经营、涉黑涉恶,被批准逮捕” 的报道,再次引发舆论沸腾。
一年后,案件审理结束,林子豪被判无期徒刑;刘玉禄(假身份张华)被判有期徒刑二十年;钱海平被判无期徒刑;秦校长已去世,免于刑事处罚;其他相关涉案人员也都受到了应有的法律制裁。
两年后,路警官晋升为局长,陈局长调任临县。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不报,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