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薇阁内，烛火在鎏金烛台上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绣着缠枝莲的屏风上。
陆明远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案几上的靛蓝布片，指腹下的布料质地细密，布片边缘已经有些磨损。
宋雨薇凑近烛光，发间的银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布片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她描摹着图上线条，眉头紧锁：\"这宅院的布局...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声音里带着困惑，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房门突然被推开。宋夫人手持一盏琉璃灯走了进来，灯影在她端庄的面容上跳动：\"这么晚了还在...\"她的目光落在案几上。
宋夫人的瞳孔猛地收缩，手中的琉璃灯\"咚\"的一声搁在案几上，灯油溅出几滴，在布片旁晕开几处油渍。
\"这是...\"宋夫人的声音发颤，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将布片举到灯前。
宋雨薇注意到母亲的手在微微发抖，嘴唇轻轻颤抖着。
陆明远立即起身，轻手轻脚地关紧了门窗。窗外的风声被隔绝在外，屋内只剩下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他发现宋夫人的眼角已经泛红，一滴泪水悬在睫毛上。
\"三年前...\"宋夫人的声音很轻，她的手指点在图上那几棵树上，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这是醉仙楼后厨的三棵老槐树。\"
烛光下，宋夫人眼角的细纹显得格外明显。她指着图上院落，声音越来越低：\"这是醉仙楼的仓房，当年专门存放特供肉品，\"宋夫人神情低落下去，\"但如今那里已经是金玉楼的地盘了\"。
说到\"仓房\"二字时，她的指尖抖了一下，在布片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折痕。
陆明远立即取来纸笔，宋夫人一边回忆一边补充细节。
\"这个小盒子...\"宋夫人的声音突然压低。
她的手指在图上画了个圈，指甲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是当年掌柜砌的暗格，就在第三棵槐树往东十步的石板下。\"
宋雨薇握住母亲的手，她的手心冰凉，还沁着冷汗。
陆明远已经站起身，从多宝阁取出一卷《清河县志》，快速翻到城西地图页。
三人的目光在地图与布片间来回比对。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照亮了图上的标记——正是当年醉仙楼后厨的位置。陆明远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后停在一处：\"就是这里。\"
宋夫人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指着地图上一个细微的标记：\"这是...密道？\"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陆明远凑近细看，发现那确实是一条几乎不可见的细线，从仓房一直延伸到院墙外。
宋夫人将布片小心折好，塞进宋雨薇贴身的荷包。\"明日我去拜访赵夫人，\"
她低声道，\"一定能拖住赵掌柜。\"
陆明远正在检查随身的匕首。刀刃在烛光下闪着寒光，映出他坚毅的面容。
宋雨薇则取出一张白纸，用炭笔快速勾勒着路线图，炭灰沾在了她纤细的手指上。
\"从西墙翻进去，\"她的炭笔在纸上划出一条迂回的线，\"第三棵槐树往东十步...\"
宋夫人临走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解百毒的药丸，\"她将瓷瓶塞进女儿手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以备不测。\"
宋雨薇看到母亲的眼角有些湿润，在烛光下泛着微光。
\"小心。\"宋夫人最后叮嘱道，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她转身离去时，裙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微风，吹得烛火轻轻摇曳。宋雨薇望着母亲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计划已经商定妥当。陆明远将布片和钥匙贴身收好，钥匙在晨光中泛着古铜色的光泽。
院中传来早起的丫鬟打水的声音，木桶碰撞井沿发出清脆的声响。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便已明了彼此的决心。晨光透过窗纱，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很长。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啼，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的振翅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宋夫人的马车刚驶入赵府大门，陆明远和宋雨薇便悄然来到金玉楼后院。
陆明远蹲在金玉楼后院的墙角阴影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眉骨滑落。他第三次助跑起跳，手指勉强够到两丈高的墙头，却还是\"哧溜\"一声滑了下来。
粗糙的墙砖在他掌心留下几道红痕，火辣辣的疼。靛蓝色的衣袖蹭满了青苔和灰尘，衣摆还被墙角的荆棘勾破了一道口子。
\"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宋雨薇咬着嘴唇低声道，从袖中掏出一方绣着兰花的丝帕递给他。
她的月白色裙裾已经沾上了墙根的泥水，绣着缠枝莲的裙角糊着一片黑乎乎的泥渍。发髻间一支银簪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微光，簪头的珍珠随着她摇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两人急忙闪身躲进墙边的灌木丛。带刺的枝条刮过陆明远的手背，立刻划出几道血痕。
宋雨薇的绣鞋陷进松软的泥土里，鞋尖缀着的珍珠沾满了泥浆。
透过枝叶的缝隙，他们看见几个短打扮的伙计扛着菜筐从厨房后门进出，竹筐里的青菜还滴着水，在地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陆明远突然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道：\"我有主意了。\"他的目光追随着一个弯腰咳嗽的老挑夫，那人粗布短打上沾满了菜叶和泥点，正扶着墙根喘气。
宋雨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立即会意地点点头。她悄悄从荷包里摸出几枚铜钱，手指一弹，铜钱\"叮叮当当\"地滚到路中央。
一个年轻伙计闻声回头，看见地上的铜钱，立刻眉开眼笑地弯腰去捡。趁这个空档，陆明远猫着腰溜到堆放菜筐的角落，迅速扒下一套晾在竹竿上的粗布衣裳。
衣裳上还带着汗臭味和鱼腥气，他皱了皱鼻子，还是利落地套在了自己身上。
宋雨薇从袖中取出炭笔，飞快地在陆明远脸上画了几道皱纹，又抓了把土灰抹在他脖颈处。
她退后两步端详，忍不住抿嘴一笑——往日风度翩翩的陆公子，此刻活像个邋遢的乡下挑夫。
陆明远故意佝偻着背，学着老挑夫的样子咳了两声，连声音都变得沙哑起来：\"姑娘行行好，赏口饭吃...\"
话音未落，厨房后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满脸横肉的厨娘探出头来：\"新来的？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菜搬进来！\"
她粗声粗气地吼道，手里的铁勺在门框上敲得\"当当\"响。陆明远赶紧低头哈腰地应了一声，扛起一筐青菜就往里走，临走时悄悄对宋雨薇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