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陆明远便踏着晨露出了城。青石板路上凝结的薄霜在靴底发出细碎的\"咯吱\"声,惊醒了路边草丛中栖息的几只麻雀。
城郊小径两旁的野草上挂满晶莹的露珠,在晨光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钻。
李家庄的鸡鸣声远远传来,在清晨的薄雾中格外清脆。转过一片竹林,养鸡场的轮廓渐渐清晰。
几十只芦花鸡在围栏里扑腾,金黄的鸡冠在晨光中鲜艳夺目,羽毛上还沾着新鲜的露水。
李大山正在鸡舍前撒谷子,木瓢与谷粒碰撞发出\"沙沙\"的声响。
见有人来访,他连忙在粗布围裙上擦了擦手,围裙上沾满了谷壳和鸡毛。
\"李场主,在下想订些活鸡。\"陆明远拱手道,晨风吹动他的衣袂,靛青色的衣角在风中轻轻摆动。
他的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格外清晰,惊起了鸡舍旁槐树上的几只麻雀。
李大山将陆明远引到鸡舍旁的木桌前,桌面上还沾着新鲜的鸡粪痕迹。陆明远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纸,在桌上徐徐展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每日十只活鸡,\"他的手指在契约上划过,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鸡肉、鸡血都要,鸡胗、鸡肝、鸡肠也请留着。\"
他特意指了指契约上关于内脏的条款,墨迹在晨光中泛着微光。
李大山闻言一愣,手中的木瓢\"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谷粒撒了一地。
几只芦花鸡立刻围上来争食,发出欢快的\"咯咯\"声。\"公子要这些下水作甚?\"
他粗糙的手指不自觉地捻着花白的胡须,胡须上还沾着几粒谷壳,\"那些都是喂狗的...\"
陆明远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解开系着的麻绳,里面整齐地码着几片卤好的鸡胗,在晨光中泛着诱人的酱色光泽。\"李场主尝尝?\"
李大山将信将疑地接过,布满老茧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刚嚼了两下就瞪圆了眼睛,浑浊的眼珠里闪着不可思议的光芒:\"这...这当真是鸡胗?\"
他的声音变得尖细,引得几只芦花鸡都抬头张望。
离开鸡场时,日头已经爬上了竹梢。陆明远沿着蜿蜒的溪流往王老汉的鸭塘走去,溪水叮咚作响,清澈见底,几尾小鱼在水中游弋。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几十只白鸭在水面游弋,洁白的羽毛上沾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王老汉正在塘边修补渔网,粗糙的手指在网绳间穿梭如飞。
见有客人来,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草鞋踩在湿滑的塘边泥地上,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每日五只活鸭,\"陆明远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清澈的溪水,\"鸭肉、鸭血、鸭肠、鸭胗都要。\"
他的声音随着微风飘荡在水面上,惊起几只正在小憩的白鸭。
王老汉的儿子王小二从茅屋里钻出来,黝黑的脸上还带着睡意,乱蓬蓬的头发上沾着几根鸭绒。
\"公子,那些鸭肠腥得很...\"他挠着头,指甲缝里都是泥垢,\"俺们都是直接扔掉的...\"
陆明远笑而不语,挽起袖子蹲到溪边。他取来一根新鲜的鸭肠,在清澈的溪水中轻轻漂洗。
阳光透过水面,照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是如何将鸭肠翻过来,用竹片轻轻刮去黏液的。
溪水冰冷刺骨,他的手指很快就冻得通红。
\"要这样翻洗三遍,\"他的声音温和但坚定,\"最后用面粉和醋搓揉。\"
陆明远问身边的人拿了点面粉,在鸭肠上轻轻揉搓。
午时的渔港热闹非凡,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渔夫们的吆喝声。
老渔夫周三的渔船刚刚靠岸,甲板上堆满了银光闪闪的渔获,鱼鳞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周三正蹲在船头修补渔网,粗粝的手指在网绳间穿梭,手背上布满了细小的伤痕。
\"周叔,\"陆明远踩着摇晃的跳板登上渔船,木板发出\"吱呀\"的声响,\"除了鲜鱼,那些小虾、蛤蜊我也要。\"
他指着船舱角落里那些被随意堆放的小海鲜,几只小虾还在活蹦乱跳。
周三的眉头皱成了疙瘩,额头上深深的皱纹像是用刀刻出来的:\"那些小东西都是喂鸡鸭的...\"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被海风磨砺了多年,\"连码头上的野猫都不稀罕吃。\"
\"我按市价加三成,\"陆明远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银两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但要活的,每日清早送到醉仙楼。\"
未时的阳光炙烤着城东的肉铺,案板上的猪肉还冒着热气,在阳光下泛着粉嫩的光泽。
张屠户正用磨刀石打磨着他的砍刀,\"霍霍\"的磨刀声在安静的午后格外刺耳。
看到人来,他随手将砍刀剁在案板上,刀刃深深嵌入木头,发出沉闷的\"咚\"声。
\"张师傅,每日要二十斤后腿肉,\"
陆明远指着案板上最嫩的部分,那里的肌肉纹理清晰可见,肥瘦相间得恰到好处,\"要带着些筋膜的,这样的涮起来才够劲道。\"
张屠户的砍刀在案板上重重一剁,震得几滴血水飞溅起来:\"公子要开酒楼?\"
他的声音粗犷,带着浓重的乡音,脸上的横肉随着说话抖动。
陆明远笑而不答,又订了十斤牛羊肉,特意嘱咐要带着些筋头巴脑的。
\"这些部位最是鲜美,\"他的手指轻轻划过羊肉上那些半透明的筋膜,\"涮火锅时才能吃出滋味来。\"
在每一处商谈的最后,陆明远都特别强调了送货的细节。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装帧精美的账册,用狼毫笔蘸了墨汁,仔细记录下每个供货商的送货时间。
\"李场主家的活鸡每日卯时送到醉仙楼后门,\"
他的笔尖在纸上流畅滑动,\"要现杀现送,鸡血用陶罐盛好。\"墨迹在纸上晕开优美的弧度。
\"王老汉家的活鸭辰时送到,鸭肠必须用冰镇着。\"他边说边写,字迹工整有力,\"
周三叔的海鲜要在渔船靠岸后一个时辰内送达,必须保证鲜活。\"
张屠户的肉则要在每日寅时末送到,用新鲜的荷叶包裹。\"每份肉都要切得薄如蝉翼,\"
陆明远示范性地比划了一个厚度,\"能透过肉片看清手指纹路才行。\"
夕阳西下时,陆明远站在城楼上远眺。养鸡场的方向升起袅袅炊烟,在晚霞的映照下呈现出淡紫色。渔港的船只陆续归航,白帆在夕阳中染成了金色。
他摸了摸怀中厚厚一叠契约,羊皮纸的触感粗糙而踏实。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悠长的声响在暮色中回荡。
陆明远的嘴角微微上扬——这些曾被视作下等的食材,即将在他的火锅店里焕发新生。
暮色渐浓,城中的灯火次第亮起。陆明远整了整衣冠,大步流星地往陆记火锅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