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陆明远像往常一样吃完烤土豆，正坐在溪边发呆。忽然一阵山风掠过树梢，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味。
他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这味道比平时闻到的更加浓烈刺鼻。
\"什么味啊？\"他自言自语地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袖，顿时被那股发酵般的酸臭熏得偏过头去，胃里一阵翻涌。\"不会是我身上的味道吧？\"
他迟疑地扯开衣领，小心翼翼地闻了闻。果然，汗臭、泥土、血腥味，还有久未清洗的体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这味道如此浓烈，简直像是把一件湿衣服闷在罐子里发酵了七天七夜。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整整一周没有好好清洗过了。
\"不行，得洗个澡。\"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变得无比强烈。他立刻站起身，决定沿着溪流往上游寻找一处适合沐浴的地方。
拖着仍有些疼痛的右脚，他拨开茂密的灌木丛，小心翼翼地避开带刺的藤蔓。有些植物的叶片边缘锋利如刀，稍不注意就会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细小的伤口。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前的景色突然开阔起来——一处隐蔽的小水潭藏在山壁之间，像一块碧绿的翡翠镶嵌在岩石之中。
阳光透过树隙洒在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潭水清澈见底，能看见几尾小鱼在水草间穿梭。岸边铺着细软的白色砂石，几块平整的大石头恰好可以当作天然的座椅。
\"太好了！\"陆明远欣喜若狂，连日来的阴郁心情一扫而空。
他快步走到水潭边，蹲下身用手试了试水温。
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这个季节的山泉水虽然冷，但还不至于刺骨。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的鸟鸣，山谷里一片寂静。确认安全后，他迅速脱掉身上那件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脏衣服，赤着身子慢慢走入水中。
\"嘶——\"冰冷的潭水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但随着身体逐渐适应水温，那种清凉的感觉反而让人神清气爽。他捧起水泼在脸上，感受着久违的清爽。
用力搓洗身上的污垢，特别是那些积满泥垢的关节处。指甲缝里的黑泥，耳后的污渍，还有伤口周围干涸的血迹，都被一点点清洗干净。
洗到一半，他想到衣服也需要清洗。但手边没有任何清洁用品，他灵机一动，抓起一把岸边的湿泥。
这种细腻的黏土带着天然的清洁效果，他像用肥皂一样，把泥巴涂抹在衣服上，用力揉搓那些顽固的污渍。
血迹、汗渍在反复搓洗下渐渐淡去，虽然不能完全洗净，但至少没那么刺鼻了。
洗完澡，他把湿衣服拧干，挂在附近低垂的树枝上晾晒。自己则坐在一块被阳光晒得温热的大石头上，舒展四肢。
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裸露的皮肤上，暖洋洋的，驱散了山泉带来的寒意。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感觉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总算没那么狼狈了。\"他轻声说道，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这是七天来，他第一次感到些许轻松。
衣服在温暖的阳光下干得很快。陆明远重新穿上洗净的衣衫，虽然还有些潮湿，但比起之前已经舒服多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西斜，在林间投下长长的影子。
\"该回去了。\"这个念头突然变得无比强烈。这里的\"回去\"不是指回那个临时栖身的山洞，而是回到宋雨薇身边，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这七天里，他几乎每天都会想起宋雨薇。有时是在挖土豆的时候，忽然想起她最爱吃的清炒时蔬；有时是在生火时，记起她总抱怨厨房的烟太大；
更多时候是在夜深人静时，眼前会浮现她那双含着泪光的眼睛。算算日子，自己离家出走已经快十天了，她一定急疯了。
\"她会不会以为我死了？\"这个可怕的念头让他心里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
他想象着宋雨薇可能的样子：茶饭不思，以泪洗面，整日守在门口张望......光是想到这些，他就恨不得立刻长出翅膀飞回去。
明天，他必须想办法找到出路，无论如何都要回到她身边。这个决心像一团火，在他胸口燃烧。
县令府内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宋雨薇独自坐在闺房的窗前，木然地望着院子里飘落的枯叶。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色，像是被人用墨汁晕染过。
原本饱满的脸颊凹陷下去，嘴唇干裂得起了皮，整个人瘦了一圈，宽大的衣裙显得空荡荡的。
自从陆明远失踪后，她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每天丫鬟端来的饭菜，她最多动两筷子就推开。
后来连筷子都不愿拿了，只勉强喝几口清粥。有时候被劝得急了，刚吃下去的东西转眼就会吐出来。
\"小姐，您多少吃点吧。\"丫鬟小翠端着午饭站在门口，声音里带着哭腔。
精致的瓷碗里盛着刚熬好的鸡丝粥，旁边小碟子里是几样开胃的酱菜，都是宋雨薇平时爱吃的。但此刻，她连看都不看一眼。
\"我不饿。\"宋雨薇摇摇头，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好好说话了，喉咙干涩得发疼。
小翠急得直跺脚：\"可您这样下去，身子会垮的......老爷夫人担心得不得了，您就算不为别的，也该为二老想想啊！\"
宋雨薇苦笑一声，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他要是回不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在小翠心上。小丫鬟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却又不敢在小姐面前哭出声，只好端着丝毫未动的饭菜退了出去。
门外，宋夫人早已等候多时。看到原封不动的饭菜，她的眼圈立刻红了。
这位平日里端庄威严的县令夫人，此刻看起来老了十岁。她接过小翠手中的托盘，亲自走进女儿的房间。
\"雨薇，\"宋夫人柔声唤道，把粥碗放在女儿面前，\"娘亲自看着厨房熬的，你最爱的鸡丝粥，趁热喝一点好不好？\"
宋雨薇依旧摇头，连看都没看那碗粥：\"娘，我真的吃不下。\"
宋夫人强忍泪水，轻轻抚摸女儿瘦削的脸庞：\"你这样折磨自己，明远知道了会心疼的。\"
这句话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宋雨薇压抑多时的情绪。\"他要是心疼，就该早点回来！\"
她突然激动起来，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他明明知道我会担心，为什么还不回来？为什么......\"话未说完，眼泪已经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宋夫人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她能感觉到女儿单薄的身子在自己怀中颤抖，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
\"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她轻声安慰，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宋雨薇靠在母亲怀里，无声地流泪。她不知道陆明远现在在哪里，是死是活。
她只知道，如果他真的回不来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当初的任性。
夜幕降临，山谷中渐渐升起寒意。陆明远坐在篝火旁，望着跳动的火焰发呆。
橙红色的火光照亮了他刚毅的侧脸，在身后的岩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明天，他就要尝试离开这个困住他七天的山谷了。虽然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每多耽搁一天，宋雨薇就多受一天的煎熬。这个念头像一根刺，扎得他坐立难安。
他伸手摸了摸右臂的伤口，痂皮已经变得坚硬。后背的淤青虽然还有压痛，但不再影响活动。
最让他担心的是右脚踝，试着用力时还是会传来刺痛，但至少能正常行走了。
深吸一口气，陆明远在心里规划着明天的路线。他记得滚落下来的方向，应该往东边的山壁尝试攀登。
那里虽然陡峭，但岩石较多，便于抓握。实在不行，就沿着溪流往下游走，说不定能找到出谷的路。
\"雨薇，等我。\"他对着跳动的火焰轻声说道，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决心传递到远方。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神坚定而温柔。
夜风拂过，火星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