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大婚的喧嚣尚未完全散去,国公府又迎来了另一场“盛事”。
国公府门外,靖王府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鼓乐喧天,彩旗飘扬,引得京城百姓驻足围观,交头接耳。
人人都道是国公府庶出的五姑娘得了天大的造化,能被靖王看中,抬为侧妃,这等荣耀,便是寻常高门嫡女也难企及。
柳如烟站在廊下,看着即将登轿的女儿。
萧芷柔一身正红色绣金凤纹样的锦衣,头戴赤金点翠嵌宝流苏步摇,妆容精致,眉眼间是压抑不住的得意与野心。
那华丽的衣饰,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没,却又奇异地衬托出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柔儿……”柳如烟喉头哽咽,伸出手,想替女儿理一理鬓发,指尖却在触及那冰凉珠翠时微微一颤,又缩了回来。
担忧,不舍,还有一丝隐秘的期待,种种情绪交织,让她心乱如麻。
“姨娘。”萧芷柔转过身,握住柳如烟微凉的手,凑近柳如烟,声音压低,带着蛊惑。
“且等着。总有一日,女儿会让那些曾经轻贱我们的人,都匍匐在脚下!”
柳如烟看着女儿眼中燃烧的火焰,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炽热,仿佛要将一切阻碍都焚烧殆尽。
她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锦囊塞进女儿手中:“万事……小心。”
萧芷柔掂了掂锦囊,随意塞进袖中,目光扫过面无表情的萧祁,“二哥。姨娘就拜托你了。”
萧祁嘴唇翕动,终究未吐一字。
他看着萧芷柔,如今穿着华服,带着满身野心,走向一条他无法触及的道路。
最终只对她轻轻颔首,眼神复杂难明。
萧芷柔的视线越过众人,望向院落深处某个方向,只停留了一瞬,便收了回来。
她扶着喜娘的手臂,腰背挺得笔直,一步,一步,走向那顶描金绣凤的华丽轿辇。
那轿子,象征着无上荣华,也可能是万丈深渊。
老夫人由周氏搀扶着,远远立在抄手游廊的尽头,望着那顶轿子消失在垂花门外。
她终究没有去前门送别。
那个曾经怯懦地围绕在她身边,软软糯糯唤她“祖母”的女孩,如今竟以自身为赌注,跳进了靖王府那样的漩涡。
老夫人的手攥紧了周氏的胳膊,指节泛白。
最终,万般情绪只化作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周氏叹了口气,看着萧芷柔消失的方向,低语道:“这孩子,终究还是走了这条路。王府深似海……也不知是福是祸。”
苏湘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却掩饰得极好。
她语气温和,带着一丝怜悯:“五姑娘素来是个有主意的,想来是自己选的路。”
“只是……王府的规矩森严,哪里比得上家里自在。只盼她能过得顺遂吧。”
她的目光落在柳如烟单薄的背影上,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
老夫人闭上眼,最终,万般情绪只化作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由周氏扶着,转身回了静安堂。
外面的喧嚣声也逐渐平息,国公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这宁静之下,却暗流涌动。
与此同时,迎亲队伍抵达,鼓乐停歇。
靖王府朱红的大门,如同巨兽张开的口,透着森严与威赫。
喜娘满面笑容,正欲上前搀扶萧芷柔下轿。
然而,轿帘刚一掀开,等来的却不是搀扶的手,而是一个面容冷肃的老嬷嬷,声音如同淬了冰:“王爷有令,新晋萧侧妃,需净身入府,以示敬畏,亦验其诚。”
“什么?”萧芷柔脸上的得体笑容瞬间僵住。
净身入府?验其诚?这是何等的羞辱!
陪嫁的大丫鬟忍不住尖声叫起来:“大胆!我家主子乃王爷亲封的侧妃!”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老嬷嬷反手打在那丫鬟脸上,力道之大,让丫鬟踉跄半步,嘴角立时见了红。“王府规矩,岂容贱婢置喙!”
四周王府侍卫、仆妇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萧芷柔身上,冷漠,打量,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侧妃,请吧。”老嬷嬷语气毫无起伏,目光却如针一般刺向萧芷柔。
“王爷要的是懂得敬畏、能承其重之人。若连这点诚意也无,这王府大门,不入也罢。”
萧芷柔脸色青白交加,手指死死抠着轿壁的软垫,指甲几乎陷进去。
她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强迫自己冷静。
靖王……这是在试探她的底线,看她能忍到何种地步。
“我自己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
在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萧芷柔颤抖着手,解开繁复的盘扣,褪去那身象征荣耀与野心的正红嫁衣。
一件,又一件,直至仅剩一身单薄的雪白里衣。
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吹透单衣,激起一阵寒栗。
但更冷的,是那些毫不掩饰的、仿佛在评估货物的目光。
“哟,脱得这般干净利落,倒有几分自知之明。”一道娇俏又刻薄的声音响起。
长宁郡主带着几名侍女,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她用绣帕掩着口鼻,上下扫视着瑟瑟发抖的萧芷柔,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快意。
“我还当是多了不起的人物,原来也不过如此。父王也真是,什么货色都往府里收,平白污了这地界。”
萧芷柔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她低垂着头,浓密的长睫掩去眼底翻涌的屈辱与恨意。
忍。今日所受之辱,他日必将百倍奉还!
指甲深陷掌心带来的刺痛,让她沸腾的恨意稍稍凝固。
她清楚地意识到,这场羞辱,或许正是靖王想看到的“诚意”。
他要的,就是一个能放下身段、能忍受一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棋子。
老嬷嬷见她顺从隐忍,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她挥了挥手,两个粗使婆子上前,将一件粗布罩衫扔到萧芷柔身上。
“侧妃,这边请。”老嬷嬷转身,引着她走向旁边狭窄的侧门。
那顶华丽的轿辇,连同那些陪嫁的丫鬟仆妇,都被晾在了朱红正门之外。
萧芷柔裹紧粗布罩衫,跟着老嬷嬷,迈进了靖王府的侧门。
她知道,这扇门后,才是真正炼狱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