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除器”冒出的滚滚黑烟，带着劣质元器件烧糊的刺鼻气味，在狂暴的空间乱流中迅速被撕扯、稀释。雷公电母看着彻底罢工、还在冒烟的“垃圾桶”，两张老脸皱成了苦瓜，写满了“绩效泡汤”和“维修费无着落”的绝望。
玉帝捧着粉红兔子手机，屏幕上那一片蠕动的暗红色“高浓度熵残留污染区”标记，如同滴在导航图上的污血，堵在通往出口的最后一段路上。那区域散发出的、冰冷死寂又带着诡异腐蚀性的气息，让所有神仙都本能地感到窒息和厌恶。元宝更是将整个小身体都缩进了唐棣的连帽衫兜帽里，只露出一双瞪得溜圆、充满警惕和不安的金色竖瞳，喉咙里持续发出低沉的、带着威胁意味的“呜呜”声，小爪子死死抠着唐棣的衣领。
唐棣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他仿佛没看见那片令人心悸的暗红区域，只是抬手，极其自然地用手背，轻轻拂过兜帽里元宝炸开的金毛。那动作随意得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普通宠物，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稳定力量。元宝紧绷的身体微微一颤，“呜呜”声减弱了几分，但竖瞳中的警惕丝毫未减。
他腰间的破电击棒，顶端歪斜的金属棒，不知何时悄然转向了那片暗红污染区的方向，极其细微地震颤着，发出一种只有唐棣能感知的、冰冷而低沉的嗡鸣，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吐信。
就在队伍被这片“熵”的污秽拦路，气氛压抑到极点时——
“嗡……轰！”
毫无预兆地，前方那片蠕动挤压的暗红色污染区中央，猛地向内塌陷！空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刺目的、带着灰败色彩的白光从裂缝中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的视线！狂暴的空间乱流声、光流的呼啸声、以及那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白光吞噬、隔绝！
强烈的失重感和空间转换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比进入通道时更加猛烈！
“啊啊啊——！”扫把星和其他几个神仙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唐棣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身体被一股强大的惯性拉扯着向前抛飞。他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了兜帽里的元宝。时间感似乎被扭曲，又似乎只过去了一瞬。
“噗通！”“哎哟！”“我的老腰！”
伴随着一连串沉闷的撞击声和痛呼声，拉扯感和强光骤然消失。
唐棣双脚稳稳落地，脚下传来坚实、冰冷的触感——是某种巨大的、光滑的石材。刺目的白光褪去，视野重新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空。
那是一片令人心头发堵的铅灰色。厚重、低垂、凝固的铅灰色云层无边无际地铺展开，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死气沉沉的灰暗天光，均匀地洒落下来，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染上了一种破败、萧索的色调。空气冰凉、干燥，带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尘埃、金属锈蚀和某种植物腐败的陈旧气味。
然后，他看到了那座“门”。
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矗立着两根本该是擎天玉柱的巨大门柱。材质非金非玉，呈现出一种黯淡的、仿佛蒙尘多年的暗金色泽。然而，这两根象征仙界威严的门柱，此刻却凄惨无比。左边一根拦腰断裂，巨大的上半截不知所踪，只剩下半截参差的断口，如同被巨兽啃噬过。右边一根虽然勉强完整，但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巨大裂痕，无数斑驳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暗红锈迹从裂缝中渗出、蔓延。门柱顶端，本该悬挂着“南天门”三个鎏金大字的巨大匾额，此刻歪歪斜斜地挂在仅剩的半截门柱上，字迹被厚厚的尘埃和污垢覆盖，几乎难以辨认。匾额一角彻底碎裂，露出里面粗糙的石质内芯。
曾经象征天庭门户、万仙来朝的南天门，如今只剩下这半截残躯，如同一个被遗忘在历史角落的、巨大而悲凉的墓碑，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无声地诉说着“破产”后的凄凉。
玉帝第一个挣扎着爬起来，也顾不上拍打身上沾的仙界尘土（那尘土似乎比人间灰更沉、更粘），他踉跄着冲到仅剩的半截门柱旁，抚摸着上面冰冷的、布满裂痕的柱身，嘴唇哆嗦着，眼圈瞬间红了：“南…南天门啊！我的南天门啊！怎么就…就破败成这样了！连个看门的保安都没钱请了吗？！”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物是人非的悲怆。
其他神仙也陆续爬起，看着眼前这破败的景象，个个面如土色，眼神茫然。灶王爷看着断裂的门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别着的菜刀（他在人间小餐馆打工时的工具），喃喃道：“这…这得用多少钢筋水泥才能修好啊…预算超支了…”
就在众人沉浸在这片破败带来的冲击中时——
“滋啦…咔…咔咔…”
一阵刺耳、卡顿、如同老式收音机信号不良的电子合成音，突然从南天门残骸的阴影里响起！
众人悚然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在右边那根布满裂痕的门柱根部，阴影最浓重的地方，一个东西缓缓“站”了起来。
那是一个…傀儡。
大约半人高，主体由一种布满深绿色铜锈的青铜铸造而成，造型粗陋、僵硬，关节处连接着早已失去光泽、锈迹斑斑的金属轴承。它的头部是一个简单的圆球，没有五官，只在正面镶嵌着一块布满划痕、污渍的劣质黑色玻璃屏幕。屏幕下方，是一个小小的、同样锈蚀严重的网格扬声器。此刻，那卡顿的电子音正是从那里发出。
更诡异的是，这青铜傀儡的一条手臂，末端连接的并非手掌，而是一个豁了口的、脏兮兮的粗陶破碗！碗底还残留着一些可疑的、干涸的黑色污渍。
“滋…欢…欢迎…光…临…” 卡顿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毫无感情的“热情”。
“破…产…仙…界…主…题…废…墟…” 屏幕闪烁了几下，亮起几个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方块字。
“请…缴…纳…停…空间锚…泊…费…” 声音更加卡顿，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电。
“标…准…费…率…每…锚点…时…辰…仙币…三…枚…” 屏幕上艰难地滚过一行小字。
“或…等…值…灵…石…” 最后几个字像是挤出来的，带着电流的杂音。
“支…付…方…式…现…金…投…入…收…费…口…” 伴随着这句话，那只连接着破碗的青铜手臂，极其僵硬、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摩擦声，缓缓地、直挺挺地伸到了众人面前！那只豁口的粗陶破碗，正对着他们，碗底的黑污仿佛在无声地嘲笑。
空气瞬间凝固了。
所有神仙都石化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伸到面前的破碗和那个还在闪烁的青铜傀儡脑袋。
财神赵公明的职业病第一个发作。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摸自己西装内袋——那里通常揣着他的个人收款码小牌子和一个便携式poS机（天庭破产前配发的最后一批办公用品）。他一边掏一边下意识地念叨：“扫码！扫码行不行？支持仙付宝还是微信仙？poS机刷仙币卡也行！我这儿有…” 他摸出那个同样布满划痕的小poS机，手指颤抖地按着开机键，屏幕却一片漆黑，“靠！没信号？！这破地方连基站都没有？！”
雷公的暴脾气瞬间被点燃，看着那只伸到面前的破碗，气得三尸神暴跳，浑身电光不受控制地“噼啪”乱闪：“他奶奶个腿的！连个破铜烂铁都敢拦路抢劫了？！老子电死你个龟孙儿！” 他撸起袖子，手指间电弧跳跃，就要朝那傀儡劈过去！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手，稳稳地按在了雷公抬起的手臂上。
是唐棣。
他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前面，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慵懒表情，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点玩味的冷光。他对着暴怒的雷公，几不可查地微微摇了摇头。
雷公手臂上跳跃的电弧像是被无形的手掐灭，他憋着一口气，愤愤地放下手，但还是瞪着那傀儡，鼻孔里喷出两股带着焦糊味的白气。
就在这僵持的、充满荒诞感的时刻——
一道小小的金光，从唐棣的兜帽里轻盈地跳了下来，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是元宝。
小家伙似乎被那卡顿的电子音和伸出来的破碗吸引了注意力，暂时压下了对周围环境的警惕和厌恶。它歪着小脑袋，金色竖瞳好奇地打量着那个造型粗陋的青铜傀儡和那只豁口的破碗，小鼻子还凑近嗅了嗅，似乎闻到了铜锈和尘土的味道，小脸上露出一丝嫌弃。
然后，它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小爪子在自己蓬松的金毛里扒拉了几下，竟然真的掏出了一枚东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圆圆的、闪烁着纯净柔和金光的…金币？样式古朴，非人间任何朝代，上面隐约有模糊的祥云纹路，散发着微弱却精纯的灵气波动。也不知道这小家伙什么时候、从哪里“囤”来的私房钱。
元宝用两只小前爪捧着那枚小小的金币，凑到那只伸过来的破碗前，金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孩童般的好奇和一丝“试试看”的狡黠。
“叮当~”
一声清脆悦耳的金属碰撞声，在死寂的南天门前显得格外清晰。
那枚小小的金色硬币，被元宝轻轻一抛，划出一道微弱的金光弧线，准确地落入了那只豁口的、脏兮兮的粗陶破碗碗底。
金币落入碗中的瞬间，那青铜傀儡头部的劣质屏幕猛地一亮！卡顿的电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流畅了一丝丝：
“滴…金…金属…货…币…检…测…”
“能…量…纯…度…超…标…估…值…”
“折…算…仙…币…三…百…枚…”
“支…付…成…功…”
“欢…迎…您…的…慷…慨…解…囊…”
“祝…您…游…览…破…产…仙…界…主…题…废…墟…愉…快…”
“再…见…”
最后一个“见”字拖着长长的电子尾音，青铜傀儡伸出的手臂，伴随着“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极其缓慢、僵硬地收了回去。它头部屏幕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镶嵌的黑色玻璃彻底变成一片死寂的灰暗。整个傀儡如同瞬间耗尽了最后一点能量，保持着收臂的姿态，凝固在门柱的阴影里，重新变成了一堆毫无生气的破铜烂铁。只有碗底那枚小小的金币，还在散发着微弱的、格格不入的金光。
众仙：“……”
玉帝看着碗底那枚金光闪闪的小金币，又看看那堆重新变成废铁的傀儡，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一句：“三…三百枚仙币？！它…它怎么不去抢？！我们当年正规收费亭也没这么黑啊！”
唐棣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金币或傀儡上。他的视线，锐利如刀，扫过青铜傀儡那布满深绿色铜锈的关节连接处，扫过它头部劣质屏幕边缘细微的、非自然形成的磨损痕迹，最终停留在傀儡脚部与地面接触的位置。那里，在厚厚的仙界尘埃下，似乎残留着几道极其细微、如同刻印般的暗红色纹路，散发着一种与周围破败仙界气息格格不入的、冰冷而精准的…工业感？那纹路中，还残留着一丝微弱到几乎消散、却异常纯粹的…湮灭气息？
他腰间的破电击棒，顶端歪斜的金属棒，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指向那堆废铁傀儡的方向，嗡鸣声变得低沉而充满警告意味。
兜帽里，刚刚还因为“投币成功”而有点小得意的元宝，突然全身金毛再次炸开！它猛地将小脑袋转向傀儡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尖锐到变调的嘶鸣！那嘶鸣不再仅仅是警惕和厌恶，而是充满了某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刻骨铭心的恐惧和憎恨！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死死地缩回唐棣的颈窝，仿佛那堆废铁是世间最恐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