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桐油布包裹的信号机
1935年6月,浙赣铁路衢州段的梅雨已经下了十七天。
齐振国蹲在信号所屋顶,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流成水帘。他手里攥着一块浸透水的桐油布,正试图包裹裸露的信号机电路板。三米开外,两个浑身湿透的工人正用竹竿挑着麻绳,将最后一块油布固定在高架电缆上。
\"再淋两天,全线的电气信号都得瘫痪!\"工长老黄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着头顶滋滋作响的绝缘子,\"小鬼子卖给我们的是次品瓷瓶,吸了水就漏电。\"
齐振国用螺丝刀撬开信号机外壳,里面的继电器已经长满绿霉。更糟的是接线柱上凝结的水珠——在48伏电压下形成微弱的导电回路,这解释了为什么最近列车经常收到错误信号。
远处传来汽笛声。一列军列冲破雨幕驶来,车厢上蒙着的防水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美制道奇卡车的轮胎。这些通过浙赣线秘密运输的军火,此刻正暴露在随时可能故障的信号系统威胁下。
第二章:枕木里的白蚁
江山站维修沟里积了半米深的雨水。
齐振国蹚着水检查枕木,手电筒光照出木料上密密麻麻的孔洞——不是普通腐朽,而是云南白蚁的啃噬痕迹。这种本该在西南潮湿环境生存的昆虫,竟出现在江南的铁路线上。
\"上个月刚换的缅甸柚木。\"养路工小吴踢了踢腐烂的枕木,\"才二十天就成这样了。\"
齐振国用匕首挖出一只白蚁,放在铝饭盒里观察。虫体在雨水中疯狂扭动,腹部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这是接触过硫酸铜溶液的迹象,通常用于木材防腐处理。但本该防虫的化学药剂,反而成了吸引白蚁的诱饵。
\"查查防腐剂采购单。\"齐振国突然抓住小吴的手腕,\"这批药是谁经手的?\"
两人抬头时,正好看见站务主任撑着油纸伞走过。伞面上\"大日本涂料株式会社\"的商标在雨中格外刺眼。
第三章:雨幕中的军列
金华机务段的检修棚里,水珠从铁皮屋顶的裂缝不断滴落。
齐振国站在蒸汽机车的驾驶室里,手指抚过气压表表面凝结的水雾。表盘玻璃内侧的水珠让他眉头紧锁——这说明仪表舱的密封垫被人动过手脚。一旦水汽渗入布尔登管,气压读数就会严重失真。
\"上周差点出事。\"司机老郑指着锅炉压力曲线图,\"上坡时气压显示正常,实际上已经超压15%。\"
检修记录显示,所有问题仪表都是半年前统一更换的,供应商是上海某家德资企业。但齐振国在拆开压力表时发现了端倪——螺丝上的防锈漆被刻意刮掉了一圈,暴露出底下的\"大阪精密\"钢印。
窗外突然闪过车灯。一列没有编号的棚车正被推入备用线,帆布下露出炮管形状的凸起。更奇怪的是,这列车竟在暴雨中敞开车窗行驶——仿佛刻意让雨水淋湿某种东西。
第四章:被淹没的调度所
玉山站调度所的地下室里,积水已经没过脚踝。
齐振国举着油灯,看见电报机泡在水里,键盘上的字母键漂浮在水面。墙上挂着的运行图被浸透,墨迹晕染成一片片乌云形状。最触目惊心的是保险柜——柜门大开,里面的《浙赣线军事运输时刻表》不翼而飞。
\"昨晚水位突然上涨。\"值班员咳嗽着指向排水沟,\"有人往里面塞了麻袋。\"
齐振国扒开堵塞物,指尖触到滑腻的纤维——是日本产的三菱牌防水沙袋,这种材料遇水膨胀三倍,专门用于快速筑坝。更可疑的是排水沟铁栅上的新鲜锯痕,分明是两小时内才被破坏的。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巨响。两人冲上站台时,只见五公里外的峡谷里腾起泥浆喷泉——山体滑坡掩埋了铁轨,而那里正是军列下一站的必经之路。
第五章:雨季的反击
连续暴雨的第十八天,浙赣线终于迎来片刻晴空。
齐振国站在衢江大桥上,看着工人们给信号机穿上\"桐油雨衣\"。这种用古法熬制的防水布,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桥墩旁,新换的枕木浸泡过辣椒水——白蚁一靠近就会被刺激性的挥发油驱散。
\"报告!玉山段抢通了!\"
传令兵递来的电报还带着潮气。齐振国展开一看,嘴角浮现冷笑——日军间谍偷走的时刻表是假的,真正的军列早已绕道鹰潭。那些在雨中敞开车窗的\"炮车\",不过是装满湿稻草的诱饵。
远处传来悠长的汽笛。一列装甲列车缓缓驶上大桥,车顶的国军士兵正晾晒受潮的弹药。阳光照在桐油布包裹的信号机上,折射出的不是水光,而是八百年前南宋海船使用的防水智慧。
齐振国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照片上,父亲站在滇越铁路的法国餐厅前。而今浙赣线的雨季里,桐油的气息终于盖过了殖民地的香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