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
这两个字本身,便是华夏最高防御等级的象征。深嵌于秦岭龙脉主脊之下,不知耗费多少代人心血与顶尖科技熔铸而成。它的主体结构与其说是建筑,不如说是一块被强行嵌入山体、不断进行着自我迭代与加密增殖的超级合金生命体。
此刻,主指挥大厅,代号“盘古之心”。
穹顶是整块流淌着幽蓝光纹的复合晶体,投射着全球态势图。数以千计的细微光点在闪烁、移动、消失,那是环绕地球轨道运转的卫星、空间站碎片、乃至某些未被完全识别的“守望者之眼”崩解后的高能残骸。巨大的弧形操作台前,数十名身着深蓝制服的操作员指尖在虚拟光屏上划出残影,无声的指令化作数据洪流,汇入中央那根直径超过三米的幽蓝色能量柱——“龙芯”主脑的物理显化。空气里弥漫着纳米级过滤系统也无法完全清除的、属于金属、能量场以及高压神经的混合气息,冰冷,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
苏惜水站在主控台前,脊背挺直如标枪。她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制服,肩章上的金色龙纹在幽蓝光线下显得格外沉凝。昔日江南水乡孕育的温婉早已被铁与血磨砺殆尽,只余下眉宇间刀刻般的冷峻。她凝视着主屏幕上一处被标注为“昆仑绝域-归墟坍缩点”的巨大红色警示区,那里的能量读数混乱得如同沸腾的星云,任何探测信号靠近都会被瞬间吞噬或扭曲。屏幕冷光映着她眼底深处尚未干涸的血丝和浓得化不开的疲惫。承渊还在特护病房深度昏迷,昆仑同盟内部暗流汹涌,西方“守望者威胁论”甚嚣尘上……千钧重担压在她单薄的肩上,几乎要将她碾碎。
“报告!‘自由灯塔联盟’第七舰队旗舰‘星条旗’号,再次进入我南海识别区边缘,航向异常,疑似进行高精度声呐测绘!”一名情报官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压抑的愤怒。
“报告!欧洲‘神圣同盟’议会刚刚通过决议,要求我方共享所有‘守望者之眼’残留数据及昆仑异变评估报告,否则将考虑启动‘技术壁垒’反制措施!”
“报告!国内‘寰宇重工’董事会爆发激烈争执,第二大股东,有海外背景的赵氏集团代表,要求引入‘星穹科技’的‘生命回溯’技术作为战略投资,以挽救其濒临崩溃的医疗板块……”
坏消息如同冰雹,接踵而至。苏惜水没有动,只是下颌的线条绷得更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身后,几位龙组核心骨干和古族代表脸色同样难看,空气中无形的压力几乎凝成实质。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在所有人心底响起的颤鸣。
毫无征兆。
穹顶投射的全球态势图骤然扭曲、拉伸,所有光点瞬间拉长成怪异的流光线条。环绕大厅的所有虚拟光屏,无论正在显示什么内容,同时熄灭,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操作台上那些代表着系统运转的指示灯,如同被无形之手瞬间掐灭,一个接一个地黯淡下去。连中央那根象征着龙渊心脏的幽蓝色能量柱,其内部奔涌的光流也猛地一滞,亮度骤降,仿佛被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冻结。
绝对的死寂降临。
没有警报,没有闪光,没有任何防御机制被触发的迹象。整个“盘古之心”,这座代表人类科技与防御巅峰的堡垒,其所有引以为傲的屏障——从最外层的物理装甲、电磁屏蔽层、到核心的反空间相位扭曲力场——如同阳光下的薄雾,被彻底无视、穿透。仿佛时间本身在这里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操作员们僵在原地,手指悬停在冰冷的控制台上,脸上是极致的茫然与惊骇。他们甚至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绝对未知的恐惧感已经攫住了心脏。
大厅中央,那片象征着最高权限、平日里绝不允许任何人踏足的区域,空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无声地荡漾起层层涟漪。空气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挤压、折叠、再重组。
一个身影,从这违背物理法则的涟漪中心,一步踏出。
他披着一件残破不堪的染血大氅,边缘撕裂如被猛兽啃噬,暗沉的血迹早已凝固成深褐色,与布料本身的玄黑融为一体,透着一股从尸山血海中跋涉而出的惨烈。大氅之下,是一身同样布满裂痕与焦痕的贴身作战服,勾勒出依旧挺拔如孤峰的身形。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得如同昆仑万年不化的玄冰,嘴唇紧抿成一道锐利的直线。然而,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吞噬了星光的黑洞,疲惫、虚弱、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混乱与破碎感,但最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足以令星辰失色的、冰冷到极致的平静。
正是叶无道!
他的出现,没有任何能量爆发,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机外泄。他就那样静静站着,如同深渊本身,将大厅内所有的光线、所有的声音、乃至所有的思维都无声地吸纳进去,只留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沉重到极点的压迫感。
啪嗒。
一声轻响,打破了凝固的死寂。
一枚巴掌大小、闪烁着不祥暗红色微光、刻着清晰“自由灯塔”徽记的金属核心,被他随意地抛在脚下冰冷如镜的合金地板上。那核心甫一落地,表面的红光便疯狂闪烁起来,发出刺耳的尖啸,内部结构剧烈震颤,显然启动了最高等级的自毁程序。
叶无道眼皮都没抬一下。沾满干涸血污与尘土的沉重军靴抬起,落下。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碎裂声,伴随着内部精密元件被蛮力瞬间碾爆的闷响。那枚足以引发小型核爆、摧毁整个大厅的自毁核心,连同它疯狂闪烁的红光和尖啸,被他像踩碎一颗腐朽的核桃般,轻而易举地踏在脚下,彻底碾成一堆冒着青烟的、扭曲变形的废铁。
直到此时,如同被冰封的思维才轰然解冻。
“叶…叶少?!”苏惜水第一个失声喊了出来,声音干涩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更深沉的悲痛。她向前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身后众人更是如同石化,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叶无道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又带着巨大创伤痕迹的面孔,最后定格在苏惜水身上。他苍白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勾起一抹熟悉的、带着三分玩世不恭、七分冰冷嘲弄的弧度。
“哟,都在呢?”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整个死寂的大厅,带着一种刚从地狱爬回来的疲惫,以及刻在骨子里的桀骜不驯。“老子睡了个回笼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尚未恢复的屏幕和黯淡的能量柱,嘴角那抹痞气的冷笑扩大了几分,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怎么一觉醒来,家里就多了群嗡嗡叫的苍蝇?苏丫头,”他的视线重新落回苏惜水脸上,带着一种长辈看晚辈的审视,语气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你这理事长当得,有点意思啊,连自家大门都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