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推开。叶无道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玄衣之上沾染着未曾散尽的硝烟与淡淡的血腥气,但他周身那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在踏入琴室的瞬间,便被强行收敛、压制,唯恐惊扰了眼前的人。
古琴“九霄环佩”安静地横在案上,七根冰弦犹自微微震颤,发出几不可闻的哀鸣。慕容雪痕伏在琴案旁,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在眼下投出一片脆弱的阴影。她呼吸微弱而急促,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发丝紧贴着光洁的皮肤,整个人的生气仿佛被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精神爆发彻底抽空,只剩下一个脆弱易碎的琉璃躯壳。
叶无道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快步上前,动作轻柔得如同捧起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小心翼翼地将慕容雪痕拥入怀中。她的身体冰凉,轻得让他心慌。
“雪痕…”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轻轻拂开她额前汗湿的发丝,指尖触及她冰凉的皮肤,传递过去的内息如同最温煦的暖流,小心翼翼地探入她枯竭的经脉,滋养着她过度透支的精神本源。
怀中的人儿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温暖与气息,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掀开一线。那双曾盛满星月、温润如水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虚弱,眸光涣散,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聚焦在叶无道写满焦灼与心疼的脸上。
“无道…” 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几乎被风吹散,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释然与安心。她努力地想抬起手,触摸他的脸颊,但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只抬起一点点便无力地垂下。
叶无道一把握住她冰凉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我在,别说话,好好休息。” 他声音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与他方才在战场上那神魔般的冷酷判若两人。源源不断的精纯内息,如同涓涓暖流,更加小心地渡入她体内,护住她心脉,滋养她耗损过度的神魂。
慕容雪痕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自己依旧隆起的小腹上。那里,刚才那惊天动地的胎动已然平息,但一种血脉相连的奇妙感应告诉她,腹中的小生命只是耗力过度,陷入了沉睡,并无大碍。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母性光辉,在她苍白的脸上浮现。
“孩子…没事…” 她嘴角费力地牵起一个极淡、极柔的弧度,如同风雨后初绽的梨花,脆弱却带着生的希望。说出这句话,仿佛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眼帘缓缓阖上,再次陷入深沉的昏睡。
看着她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那苍白脆弱却依旧绝美的容颜,感受着她微弱却平稳下来的呼吸,叶无道心中那因守护住最重要之宝而升起的柔情,瞬间被更汹涌、更暴虐的怒焰彻底吞噬!
柔情化作焚天之怒!决绝之意直冲霄汉!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透过琴室的窗棂,投向外面依旧弥漫着血腥与硝烟的战场废墟。残破的院墙,焦黑的地面,倒伏的尸体(使徒与龙组战士),闪烁的警报红光……这一切,都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烙在他的眼底,灼烧着他的灵魂!
都是为了他怀中的妻儿!
为了那尚未出世、便已卷入滔天漩涡的孩子!
为了那些誓死追随他、此刻却永远倒下的忠诚部下!
一股足以令天地变色的恐怖杀意,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在他体内彻底苏醒!玄色布衣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以他为中心,空气骤然变得粘稠、沉重,仿佛连光线都被那实质般的杀意所扭曲、吞噬!琴案上的“九霄环佩”无端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也在畏惧这即将爆发的毁灭风暴!
他抱着慕容雪痕,一步一步,沉稳而缓慢地走出琴室。每一步踏出,脚下的青石板便无声地龟裂、下陷,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他走到庭院中央,那遍染鲜血的修罗场。
残存的龙组战士,大多带着伤,默默地、迅速地清理着战场。他们将倒下的同伴遗体小心地收敛,看向那些使徒破碎尸体时,眼中是刻骨的仇恨与悲愤。当叶无道抱着昏迷的雪痕出现时,所有战士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挺直了染血的脊梁,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那目光中,有悲痛,有愤怒,更有一种近乎盲目的、愿意追随他踏入地狱的忠诚!
影子部队的成员如同真正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叶无道身后不远处的阴影中。他们沉默着,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塑,但那沉寂的表象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叶河图留下的这把暗刃,同样因主人的震怒而震颤。
叶无道的目光扫过战场,扫过那些破碎的、流淌着蓝色荧光的使徒尸体,扫过那些被粒子刃切割开的龙组战士的残躯,最后落在怀中爱人苍白的面容上。
“龙一。”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极地万载寒冰相互摩擦。
“属下在!” 一名手臂缠着渗血绷带、气息有些萎靡却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子(龙组此战临时指挥)立刻单膝跪地。
“厚葬战死的兄弟。” 叶无道的语气不容置疑,“抚恤,十倍。家人,叶家养之终身,荣辱与共。”
“是!” 龙一的声音带着哽咽,重重叩首。
叶无道的目光转向影子部队方向:“影七。”
一道模糊的黑影无声地单膝点地。
“这些尸体,” 叶无道的目光落在那些使徒的残骸上,如同在看一堆待处理的垃圾,“一寸皮,一滴血,一片碎骨,都给我剥离干净!送到‘隐医’那里。我要知道这些‘方舟’造物的全部秘密!他们的强化极限在哪里?弱点是什么?精神链接如何运作?进化速度有多快?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许放过!”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解剖猎物般的冷酷。
“遵命!” 影七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身影一晃,已带着几名影子成员扑向那些使徒尸体,动作迅捷而精准,如同最熟练的屠夫。
最后,叶无道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夜幕,投向了西方,投向了那个隐藏在黑暗深处、名为“该隐之血”的庞然大物。他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彻底消失,只剩下冻结万物的冰寒与焚烧一切的暴虐!
“动我妻儿者…”
他一字一顿,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九幽深处传来的索魂魔音,带着一种让天地都为之颤栗的决绝意志,清晰地烙印在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纵是九幽炼狱,亦当踏平!”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肉眼可见的暗红色煞气,如同实质的火焰般,猛地从他身上升腾而起!冲霄的杀意搅动风云,别院上方的夜空,浓云翻滚,隐隐有低沉的雷鸣传来,仿佛连苍天都在回应这焚尽一切的誓言!
被动防守?等待下一次袭杀?
不!
从此刻起,攻守易形!
该隐之血?方舟?使徒?
无论你们藏身何处,无论你们有何依仗,承受来自叶无道的——不死不休的复仇怒火吧!
龙组战士与影子成员,感受着那笼罩天地、令他们灵魂都在颤栗的恐怖威压与决绝杀意,非但没有恐惧,反而一个个挺直了脊梁,眼中燃烧起同仇敌忾的火焰!血液在沸腾!战意在咆哮!
潜龙,已怒!
獠牙,毕露!
九幽炼狱?踏平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