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语林地边缘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莱戈拉斯手中的翠绿箭矢光芒吞吐不定,箭尖锁定的目标从艾拉怀里的蜂蜜篮子,移到了挡在天使身前、气息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莉莉安身上。精灵队长碧绿的眼眸中,被点破优先级的恼怒与被对方能量操控手段震慑的惊疑激烈交战。他身后的精灵们更是群情激愤,树叶的沙沙声变得如同疾风骤雨,木哨尖鸣。
艾拉躲在莉莉安背后,抱着她视若珍宝的篮子,蓝宝石般的眼睛紧张地在莱戈拉斯和莉莉安之间来回瞟,小脸煞白。
【冲突升级风险:中等。目标个体(莱戈拉斯)核心协议(生态保护过载)逻辑混乱中,攻击性不稳定。】
【最优解:引入第三方变量,打破僵持。】
莉莉安冰冷的逻辑核心瞬间做出判断。就在她准备开口,再次用更冰冷的数据“说服”(或者彻底激怒)这位环保斗士时——
“喂!那边的!吵吵嚷嚷干什么呢?!”
一声粗犷洪亮、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吼声,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铁砧堡方向传来,瞬间盖过了精灵的木哨和树叶的喧嚣。
紧接着,是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一队身穿镶嵌着粗糙金属片的皮甲、手持长矛和十字弩的人类卫兵,在一个络腮胡子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小队长带领下,气势汹汹地分开围观的人群(主要是被精灵游行吸引来的铁砧堡居民和商贩),大步走了过来。小队长腰间挂着一把厚背砍刀,眼神警惕地在精灵队伍和莉莉安、艾拉之间扫视。
“又是你们这些尖耳朵!”小队长皱着眉头,毫不客气地指向莱戈拉斯,“天天堵在城门口搞什么‘净化’、‘抗议’,还让不让人做生意、运货了?城主大人说了,抗议可以,但不能妨碍交通!更不能动武!”他的目光落在莱戈拉斯蓄势待发的弓箭上,语气更加严厉,“把家伙收起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莱戈拉斯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他冷冷地瞥了人类卫兵一眼,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莉莉安,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带来的麻烦”。最终,他手腕一抖,那支翠绿的能量箭矢无声地消散在空气中。
“哼。”他发出一声冰冷的鼻音,不再看莉莉安和艾拉,转而面向自己的队伍,声音恢复了那种带着韵律感的穿透力,“继续前进!让铁砧堡的掌权者,听听森林的愤怒!”
游行队伍重新启动,口号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精灵们刻意绕开了莉莉安和艾拉所在的位置,仿佛她们是两块散发着异味的石头。莱戈拉斯走在最前面,背影挺拔而孤傲,只是握着长弓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呼……”艾拉长长地舒了口气,拍着小胸脯,“吓死我了!还以为我的蜜要保不住了!谢谢您莉莉安大人!还有…谢谢这位大叔!”她朝着卫兵小队长露出一个甜甜的、带着点讨好的笑容。
卫兵小队长被艾拉的笑容晃了一下,又看看旁边气息沉静、兜帽遮面的莉莉安,眉头依旧皱着,但语气缓和了些:“行了行了,没事就赶紧进城!别在城门口杵着!最近不太平,少惹麻烦!”他挥挥手,带着卫兵们又回到了城门岗位上,继续虎视眈眈地盯着精灵游行队伍,防止他们真的冲击城门。
莉莉安没有理会卫兵,目光平静地扫过莱戈拉斯离去的背影,将“精灵队长(莱戈拉斯):环保核心协议稳定性存疑,逻辑易受干扰”这条信息更新到数据库。然后,她转向艾拉:“带路。目标:糖分补给点。”
“哦哦!好的!这边这边!”艾拉立刻满血复活,抱着篮子,欢快地引着莉莉安,终于踏入了铁砧堡那由粗糙原木和巨大石块垒成的、散发着铁锈、汗水和烟火混合气味的巨大城门洞。
城门洞内的光线骤然变暗,随即又被城内喧嚣的声浪和更复杂的气味淹没。
铁砧堡的内部景象,如同一幅粗犷而生动的蒸汽朋克早期画卷,在莉莉安面前徐徐展开:
街道狭窄而拥挤,铺着凹凸不平的石板,被车轮和无数脚印磨得光滑。两旁是鳞次栉比的房屋,大多低矮敦实,由木头和石块混合搭建,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被煤烟熏黑的茅草或瓦片。各种招牌从屋檐下伸出来,在风中摇晃:滴着油脂的烤肉铺、散发着麦芽香气的酒馆、堆满金属锭和矿石的杂货店、还有挂着闪烁微弱魔法光芒的“附魔”、“药剂”招牌的店铺。
空气灼热而浑浊。巨大的熔炉在街道深处喷吐着赤红的火焰和滚滚黑烟,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暗红色。蒸汽管道如同扭曲的巨蟒,沿着墙壁和简陋的支架攀爬,发出“嗤嗤”的喷气声,凝结的水滴不断落下。空气中充斥着叮叮当当、此起彼伏的打铁声,仿佛整座城市都在铁砧上被反复捶打。这声音是背景,是脉搏,是铁砧堡的灵魂。
【环境噪音等级:高(持续)。主要声源:金属撞击、蒸汽喷发、人声嘈杂。】
【视觉信息过载:低矮建筑、杂乱招牌、蒸汽管道、人群(人类为主,少量矮人、精灵?避让中)。】
【能量场分析:高度活跃且混乱。火属性(熔炉)、土属性(矿石)、金属性(锻造)能量主导,自然能量(Ambient)被强烈压制、污染。】
【初步评估:资源驱动型初级工业\/魔法混合社会。生存压力:高。发展速度:快。环境可持续性:低。】
艾拉显然对这里很熟悉,像条灵活的小鱼,在拥挤的人流中穿梭,时不时还得避开推着沉重矿石车、骂骂咧咧的壮汉,或者躲避从临街铁匠铺里飞溅出来的火星。
“莉莉安大人小心火星!”艾拉提醒着,同时眼睛发亮地指向街道深处一个冒着更浓郁甜香气的方向,“看!快到了!‘云端糖霜’就在前面那条街拐角!玛莎大婶的熔岩蛋糕……”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打断,声音洪亮、愤怒、充满了无法宣泄的憋屈感,盖过了周遭所有的叮当声:
“该死的!这玩意儿是给地精崽子用的吗?!手感完全不对!太小了!轻飘飘的像根羽毛!怎么砸得开黑纹岩?!”
这咆哮声极具穿透力,带着浓重的、仿佛含着石砾的矮人口音,瞬间吸引了莉莉安和艾拉的注意。
声音的来源是路边一间格外宽敞、也格外喧嚣的铁匠铺。巨大的门面敞开着,没有门板,只有厚重的防火皮革帘子半卷着。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火星和煤灰味从里面汹涌而出。门口悬挂的招牌是一个被砸得有些变形的铁砧图案,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铜须工坊”。
莉莉安的目光越过门口几个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投向工坊内部。
炉火熊熊,映照得整个工坊内部一片赤红。一个极其壮硕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一个巨大的铁砧前。他身高大约只到旁边人类帮工的胸口,但横向的体积几乎顶得上两个壮汉!虬结的肌肉如同花岗岩般块块隆起,将身上那件沾满煤灰和汗渍的皮质围裙撑得紧绷绷。标志性的浓密胡须,如同燃烧的火焰般呈现出赤红色,用几个粗糙的黄铜环束成几绺,垂到胸口,随着他愤怒的喘息而起伏。
此刻,这位矮人铁匠正双手紧握着一柄看起来分量十足的矿锤。那矿锤的锤头比成年人的头颅还要大一圈,由某种闪烁着暗沉光泽的金属打造。然而,这位矮人大师却像挥舞一根烧火棍一样,极其不满地掂量着它,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都写满了愤怒和憋屈。
“布鲁姆师傅,这…这已经是我们工坊最大号的制式矿锤了……”一个年轻的人类学徒在旁边怯生生地说,手里还捧着一块烧红的铁坯。
“最大号?!”被称作布鲁姆的矮人猛地转过身,赤红的胡须几乎要根根竖起,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滚圆,里面燃烧着熊熊怒火,“放屁!这锤柄短得像个笑话!这锤头轻得连只史莱姆都敲不晕!看看这比例!看看这重心!完全不对!这根本不是我祖爷爷传下来的‘撼山’该有的分量!”
他越说越气,猛地抡起那柄“轻飘飘”的矿锤,带着破空之声,狠狠砸向铁砧上一块等待锻打的、人头大小的黑纹岩矿石!
铛——!!!!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能敲碎灵魂的巨响爆发开来!火星如同烟花般四溅!
然而,那块坚硬的黑纹岩矿石,只是被砸得向下陷了一小块,表面裂开几道细纹,远没有被一锤粉碎。而布鲁姆握着锤柄的手,却因为用力过猛和锤子那“不对劲”的手感,被震得虎口发麻,甚至微微颤抖。巨大的反作用力让他壮硕的身体都晃了一下。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布鲁姆气得跳脚,赤红的胡须剧烈抖动,指着那块“顽强”的矿石,对着学徒和看热闹的人咆哮,“要是我祖爷爷的‘撼山’!这种破石头,一锤!只要一锤!就能让它变成齑粉!现在呢?就崩掉点渣!这锤子就是个没断奶的玩具!手感全毁了!毁了!”
他愤怒地将那柄“不合格”的矿锤“哐当”一声扔在铁砧旁,溅起更多火星。巨大的声响引得附近几个铁匠铺的敲打声都停顿了片刻。
“设备卡顿导致的骨骼密度下载失败……”莉莉安平静无波的声音,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冰水,清晰地响起在工坊门口喧闹的背景音之上。
布鲁姆那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咆哮戛然而止。他猛地转过头,铜铃般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声音的来源——站在门口阴影处,兜帽遮面、气息收敛的黑发少女。
那少女的眼神……平静得可怕,却又仿佛洞悉一切。
“您……您说什么?”布鲁姆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确定的惊疑,巨大的身躯下意识地向前踏了一步,赤红的胡须停止了抖动。那句冰冷精准、直指核心的话语,像一把钥匙,瞬间捅破了他百年来的憋屈和困惑,精准地插进了那个困扰他血脉传承的、关于“手感”与“分量”的巨大谜团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