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合宿已经开始接近尾声。
深夜里，伴随着“咯吱”一声木材的响动，龙园从上铺爬了下来。
其他人都已经睡着了，他看向我，默不作声地用下巴示意宿舍出口，似乎是想要私下谈谈。
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将手中还在制作中的佛像放到地板上，缓缓起身，跟在龙园身后。
途中，我向清隆投去一瞥，他似乎也因龙园的动作醒了过来，微微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既然这场考试的结局大致定型，龙园也无意干扰，那么谈谈也无妨。
刚一走出宿舍，我就察觉到有人悄悄跟在我们身后……
「桥本这家伙还挺敏锐啊。」
在通往校舍外的鞋柜附近，我低声说出这句话，龙园则投来一副“果然如此”的眼神。
换好鞋走到外面，漆黑的夜空中洒下月光，校舍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既然来了，不如稍微戏弄他一下吧。」
「咕咕，也好，陪你玩玩。」
没想到这家伙意外地挺会配合。
于是，我们移步至操场的角落，桥本也悄悄尾随而来，藏在能听到我们对话的距离。
感受到他刚好蹲在植被的另一侧，我背对着他向龙园低声说道：
「那么，龙园，准备都已经就绪了吗？」
「差不多都安排好了……接下来就看何时行动了。」
龙园似乎也乐在其中，配合着我演戏。
藏在灌木后方偷听的桥本此刻大概已经误以为我们在筹划某种作战计划。
「咕咕，你可真是想了不得了的事情……如果这个计划成功，所有一切都将改变。那群高高在上的A班家伙也会被一锅端掉。」
灌木丛后传来桥本吞咽口水的声音。
「说到底，我和你之所以入学本校，真正的目标原本就是那个。班级竞争也好，A班的毕业特权也罢，从一开始就没放在眼里。」
我一边胡编乱造，龙园也顺势配合。
「确实啊，和那个相比，在这所学校的生活根本不值一提。」
从灌木后传来桥本疑惑不解的气息，他大概已经一头雾水了。
「那么，什么时候动手？」
「就等这次考试一结束……到时你那边安排好人手。」
「我会调动我们班的人，所以你也别出差错。」
「啊啊，我们的目标是——」
桥本的紧张感再次飙升，喉结滚动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炸毁校舍，夺走埋藏在学园地下的德川五百亿宝藏！！」
「不是吧，这怎么可能！？啊……不是，我是说……」
桥本似乎颇有吐槽的天赋，反应也很灵敏，直接大声说出来了。
「哟，桥本，偷窥他人可不值得夸奖哦。」
「呃……可恶，原来从一开始就被发现了啊。别戏弄我了。」
「只是觉得有趣才调侃你一下。是不是感觉挺刺激的？你的紧张我们都感受到了。」
「我冷汗都出来了好吗，你和龙园刚才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吓死我了。」
「别太当真啦。其实我也不知道龙园找我出来是为了什么。」
我望向龙园，他则露出一个淡淡的邪笑。
「别误会，不是什么阴谋啦。就是觉得你最近表现得太安分，想确认一下。」
「啊，因为一切照计划进行着，也不需要我特别做什么。」
「哼，既然我们组这边没动静，那真正的主角恐怕是在女生那边吧？」
「就是这么回事。」
「有胜算吗？」
「也不能说‘百分百没问题‘，所以我一直保持警惕。」
「是嘛……那就好，我想听的就是这个。」
「等等，你们两个到底在聊什么？」
桥本一脸迷惑，在我和龙园之间转来转去。
「那么，你怎么看，桥本？」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才问的啊……」
「嗯，这次考试里暗流涌动，想必也不只有我们在密会吧。」
「啊……说的也是。那我问一句，你们这边有可能连累到我吗？」
「不会的，至少目前为止没有。」
「别说得那么让人不安啊……嘛，那我就期待结果公布吧。」
桥本似乎终于恢复了平常的状态，重新露出那副轻浮的笑容。
「不过我挺意外的……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一直在互相针锋相对。这次考试你们其实合作得还挺多的。」
我：「只是懂得分场合罢了。在这里打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桥本：「说得也是。这样我倒是省事了点。你们安分点我也乐得轻松。」
我：「要说安分，我觉得龙园比我还要安静得多吧？」
龙园：「这种麻烦又复杂的考试，我才懒得去兴奋呢。」
桥本：「可你不还是抢走了负责人的位置嘛。」
龙园：「你应该高兴才对吧？我可是连风险一并承担了啊。」
桥本：「我们本来就没什么焦虑，这次的考试交出点成果也无所谓。虽然神崎好像对此不太满意。」
龙园：「那就让他早点接受风险，自己当负责人不就行了？光在旁边指手画脚却不肯承担责任，那种人不行。」
这话倒是说得挺有道理的。
我：「所以说，对你们来说，把金田当负责人塞进堀北前辈所在的组里，基本就算达成目的了？」
金田那组鱼龙混杂，Abcd班的人都有，被巧妙塞进了堀北前辈的大组里。
桥本：「是的，只要别找些拖后腿的家伙就没问题。」
这考试评分涉及三个年级，只要金田组整体成绩别太难看，很可能捡现成拿第一——毕竟堀北前辈赢面很大，而南云前辈那边主力在女生组。
标准的“抱大腿”。
或者说，是把一群不太拖后腿的累赘塞给大腿，再指望金田能带起来点节奏。
唯一的代价是赚的私人点数会分给其他组，只留班级点……但风险已经压到最低了。
在互相确认过彼此的想法之后，密会也到此为止。
于是我们边聊着些无聊的话题，边朝着宿舍走去。
可就在途中，我们看到了另一些在深夜里偷偷会面的人影。
仔细一看，那两人竟然是堀北前辈和南云前辈，而他们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这边。
「哟，天成，一年级的也喜欢半夜开小会？在商量什么见不得光的好事？」
「是的，我们正在计划如何炸毁校舍，夺取沉睡于地下的德川埋藏金。」
「那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南云学长投来一副无奈的眼神，随后饶有兴趣地打量起龙园。
但龙园这家伙对这位学生会长似乎毫不在意，径直走了过去，用锐利的目光瞪着对方：
「让开。」
「早就听说你很嚣张了，龙园。我正要和堀北前辈谈谈，你也一起来如何？」
「没兴趣。」
「口气不小啊。不怕我吗？」
「我可没时间搭理小角色。」
「哼……」
受到如此明显的轻蔑对待，南云学长似乎有些恼火了。
「我倒是不讨厌你这种类型。不过，你可不适合进我的学生会。」
这一点我也完全同意。要是让龙园加入学生会，那简直就是世界末日级别的事，必须严加阻止。
「对了，既然你是旁观者，要不要加入个赌局？这次特别考试，我和堀北前辈的两个小组——谁的排名更高。起投一万点怎么样？你无论押哪一边，只要猜中我就照价赔付。输了可得老实掏钱哟。」
真的吗？我也想参加……赌一个小目标。
「天成，还有……你是桥本吧？你们两个也来参加吧。」
太好了，不愧是学生会长，豪气。
「无聊。区区那点小钱我不感兴趣。」
「一万点都叫小钱？你们d班不是一直穷困潦倒吗？要不我再加点？」
「那就赌一百万，要让我下场，至少得这个数。」
「哈哈哈，有意思，龙园。真是大胆的玩笑啊。好了，你可以走了。」
「如果你连这点都不敢赌，就别拿什么赌局来烦我。」
「天成，他不是在吹牛？」
当然不是。
龙园每个月都从A班那边收到八十万点转账，照道理来说他是除我和高圆寺外最有钱的学生。
「应该没问题，他很会理财的。」
「哦，那好啊，龙园……那就定一百万咯？到时候可别说付不起。」
「哼，你也别到时候临阵脱逃啊，学生会长。」
看来龙园打算加入这场赌局了。
「天成，你呢？我听说了你最近赚了很多点数。你也来个一百万？」
「不，十亿就好了。」
「哈啊？」
南云前辈露出一副“这家伙在说什么呢”的表情。
其实也不奇怪。
我在暑假掌握了“洗钱”的方式后，与校方进行点数兑换的合约是直接通过茶柱老师达成的，根本没通过学生会。
堀北前辈知道的也只是些风声罢了。
「如果我赢了，你可得付20亿哟？」
为了保护反南云派的学生，我要把他们安排进南云班，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如果这场赌局赢了，不仅能抵消支出，还有得赚。
我是认真的，但南云前辈显然当我是开玩笑的。
唉，算了，真赌这么多他也赔不起。
「开玩笑啦……我也像龙园一样，一百万，堀北前辈赢。」
赚点零花钱也不错。
蚊子再小也是肉，况且还能从龙园那捞一笔。
「哼，今年一年级的，还真是大手笔啊。桥本，你呢？」
「啊？不、不了，我就算了。我现在很穷。」
「不是说你们一年级A班现在一骑绝尘吗……算了，你要是不想参加也没关系。你可以走了，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说起来，你们两个就是在这里讨论赌局的吗？」
确实，毕竟是赌博，不适合在“光天化日”下讲。
「哎呀，说得也是，那我就说说正题吧。」
南云前辈像是才想起正事，立刻转向堀北前辈，脸上又挂起了那副虚伪的笑脸：
「咳，堀北前辈，明天的考试，请你弃权吧。」
这话一出，连我都佩服他的脸皮厚度。
堀北前辈神色纹丝未动，声音像冰：「弃权？这比天成刚才的玩笑更可笑。」
那十亿我认真的！
南云前辈依旧维持着笑容：「前辈，我是认真的……而且，这是为你好。」
堀北前辈用眼神冷冷扫过他，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看向远处：「请用我听得懂的话说。南云，你这自顾自预判未来的老毛病，真是一点没变。」
「啊哈哈，抱歉抱歉，看得太远，也是一种负担呢。」他语气里的傲慢几乎要溢出来。
「确实……」堀北前辈的目光像刀子，再次精准戳中我，「非常麻烦。」
「您要是不弃权，」南云前辈的声音带着警告，「绝对会后悔的。可以说，这是我最后的仁慈了。让您吃亏丢脸……我也于心不忍。」
有意思。
或许我们也该“仁慈”地提醒下南云前辈，毕竟我们准备的，可是冲着他后脑勺来的一记闷棍。
「南云，你到底要干什么？如果越过底线，我不会旁观。」
「我懂。我们的事自己解决，不波及他人。输赢公平公开。」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锐利，
「但这次，胜负要到最后一刻才会揭晓，我已经……布好局了。」
「所以，这就成了你劝我弃权的理由？」
「因为这样……代价最小啊。前辈，您能看清我的棋路吗？」
没等堀北前辈有所回答，南云前辈轻蔑地摇头，
「不能。这所学校里，没人能看清！就算是您最看重的——天成该隐！也！不！行！」
旁边的龙园肩膀开始轻微抖动……我知道他在拼命憋笑！
祖宗，别漏气啊！
「当然了，您执意要战，我绝不阻拦。只是……结果出来后，您的悔意一定会非常深刻。」
「光凭一句莫名其妙的要求就想让我退场？绝无可能。」堀北前辈断然拒绝。
「真遗憾，」南云前辈假惺惺地叹气，「这明明是最好的选择。」
虚情假意！算计满屏！整场对话像个精心排练的黑色喜剧！每一句都在演戏！
我们三个继续往回走。
刚离开那对“冤家”视线范围，龙园就像被戳破了的气球，猛地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扭曲的怪笑：
「‘看得太远也是一种负担’？咳咳咳……哇哈哈哈……」
他弓着背，笑得肩膀疯狂抖动，活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神经病，
「听听！听听这话！太他妈搞笑了！」
龙园，你那快裂到耳根子的恶意笑容收敛点行不行！现在笑出来，南云前辈那小心眼能记仇到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