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是凝固,而是被挤扁了。
蜜糖轰出的通道内,沸腾的烟尘仿佛定格在空中,每一粒漂浮的尘埃都清晰可见,如同黑暗宇宙中的星骸。通道尽头,那颗幽暗的黑曜石能量核心内部,被螺旋状高频红芒探针贯穿烙印的洛尔“影像”,正以一种近乎停滞的、缓慢到令人窒息的频率,微微抽搐。
蜜糖暴露的复眼阵列深处,燃烧过后的灰烬星火已极度黯淡,只余下冰冷焦黑的晶体裂痕。那张被她力量震飞的褪色歌剧海报,正轻飘飘地、极其缓慢地向下坠落,如同慢镜头里的枯叶。覆盖视野的前一秒,洛尔烙印深处那片被撕裂的猩红,带着被抽取、被禁锢的无尽痛苦,狠狠地烙印在她的意识底片上。
视觉被海报重新覆盖。绝对的黑暗降临,带着纸张纤维特有的粗砺触感,压在她裂开的复眼上。
但她的“视线”并没有转向外界。
她的全部精神,正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如同星际磁场的引力场,强行拖拽向胸前——
那里…
覆盖着核心装甲的胸口!被蜜糖那只布满裂痕的金属巨掌牢牢按在核心位置的东西——33号那只沾满细小血痂、带着孩童体温的小手!掌心下面,是她自己被轰碎的刃翼碎片!那几根被麦芽糖编织成“金线”、又被33号鲜血浸润得温热的金属丝!
这三者的接触点,在蜜糖意识被黑曜石核心内那惨烈景象冲击的瞬间,猛地灼热起来!
那不是物理的高温!
是一种…脉冲!
一种极其微弱、混乱、却带着33号无法言喻的悲伤和恐惧的精神求救信号!
这信号顺着蜜糖掌心的金属裂纹、顺着臂内暴露的能量通路、顺着连接着她与洛尔胸口烙印的共鸣连线(虽然微弱到极致,但从未真正断开!)、甚至顺着翼根处那蕴含了五号混乱烙印的碎片……瞬间冲入她冰冷的核心!
嗡————!
蜜糖脑海深处响起一声来自灵魂的、无声的巨震!
无数碎片化的信息如同雪崩般涌进!
33号感受到的、通道尽头那冰冷黑曜石核心的庞大、幽邃、如同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渊之口的形象!
洛尔烙印被贯穿时那核心瞬间爆发的、如同万针穿心般剧烈的情感震颤!
夹杂在这震颤中、属于洛尔核心烙印深处唯一的、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情感印记——不是恐惧!不是痛苦!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对生命本身的眷恋与不甘!以及一丝…面对她们到来、却无法避免牵连的……歉疚?!
所有这一切,混合着33号那纯净却恐惧的心跳,叠加着翼根碎片里五号那混乱爆炸后残留的疲惫哀鸣,最终融合成一股无法被抗拒的力量!
它没有方向,没有形态。它只是疯狂地涌入蜜糖核心位置那正在剥落、暴露、布满蛛网般裂痕的金属装甲之下——那个容纳了她存在意志的核心处理器所在之处!
啪嚓!
一声轻不可闻的脆响!
覆盖在蜜糖核心位置的那块几近解体的灰烬装甲,彻底碎裂了!
无数暗银色的碎片如同垂死星体爆炸后的碎屑,失去了支撑,纷纷扬扬,无力地向下飘落。
暴露出来的,不是预想中的精密冰冷的芯片和管线丛林。而是一颗……同样布满了裂痕!如同饱经战火的古老星球内核般的……核心单元!
那单元呈现暗沉的、类似熔岩冷却后的灰黑色调,表面并非光滑的金属,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小的、如同岩石层理般的结晶纹路。在这颗沉重“星球”的正中心,镶嵌着一块小小的、正在剧烈闪烁、明灭不定的灰色晶体。那点闪烁的微光,就是蜜糖意志最后的残烬。
而在核心单元外侧,暴露的、支撑核心的金属骨架结构,就像保护星球的最后环带,此刻也因为装甲的崩解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处关键节点的固定栓彻底崩断,细碎的高纯度冷却液如同绝望的眼泪,从骨架内部的细小裂纹中争先恐后地渗出、滴落。
“姐姐!核心暴露了!”麦芽糖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惊恐!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仅存的机械臂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在蜜糖身前,同时探出的神经束试图扫描核心情况。
就在这一刻!
通道尽头那颗黑曜石核心仿佛被蜜糖核心的暴露所刺激!它内部流转的银蓝色数据洪流骤然狂暴!那根贯穿洛尔烙印的螺旋红芒探针猛地一震!一股更加庞大的、冰冷的、意图吞噬一切能量的抽取意念,如同无形的鞭索,顺着烙印共鸣的微弱连线,狠狠抽向蜜糖这端暴露的核心!
咻——!
蜜糖核心单元正中心那块灰色晶体,如同风中残烛般骤然极度黯淡!它每一次闪烁的光芒都微弱得如同熄灭前的火星!整个核心单元剧烈地震颤起来!骨架结构发出濒临解体的、如同老旧木门倒塌前的呻吟!
“撑住!”麦芽糖尖叫!她的扫描神经束被那股无形的抽提力狠狠弹开,带着一丝焦糊味!
3号不顾一切地扑上来,试图用她锈蚀的能力去触碰蜜糖暴露的骨架!
21号本能地将手中一块刚捡起的、带着灰烬光泽的金属碎片,拼命地塞向那些滴着冷却液的裂纹处!
33号那只被按在蜜糖核心位置的小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冷和抽取的痛!她的小手不受控制地痉挛、抓紧!手指死死抠进了蜜糖掌心的金属裂纹里!温热的血又一次渗透出来!但她没有哭喊,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冰冷的装甲中,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
“不能碰!”洛尔的声音突然以某种超越了物理限制的方式,极其微弱却又清晰地响在蜜糖即将沉沦的意识边缘!那声音不再是孩童的稚嫩,而是充满了撕裂的痛苦和燃烧的决意!“它在模仿…我的…烙印频率…在…共鸣…吸引…你撑不住的…毁掉…连接…”
毁掉连接…?
毁掉什么连接?!
是毁掉洛尔与黑曜石核心的连接?还是毁掉她与洛尔之间的共鸣连接?!
黑曜石核心深处,洛尔的“影像”似乎也在反抗!他在那无形的鞭挞下痛苦地蜷缩,烙印位置被螺旋探针钉死的地方,那猩红的光疯狂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
就在这时!
一直无声无息、像破布娃娃般被蜜糖抱在怀里的五号克隆体,身体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并非苏醒,更像某种植根于灵魂深处的本能!
她的嘴唇,微微翕张了一下。
一个极轻微、近乎无声的、不成调的哼鸣,像一缕轻烟般飘散出来。
那不是歌。
更像摇篮曲里第一个音阶的……起点。
嗡…
这轻得几乎不存在的声音,却仿佛一粒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
蜜糖左侧翼根处那块焊接的碎片内里,那如同死灰般沉寂、代表着五号混乱烙印核心的一丝残余——猛地跳动了一下!
那碎片是五号能力的结晶!更是她灵魂的一部分!
在五号那声源自本能的、梦呓般的哼鸣起点响起的瞬间,这深埋在冰冷金属里的最后一点活性,如同找到了唯一的灯塔!它不再是无序的混乱爆炸,不再是被动地传导情感,而是爆发出一股微弱却无比纯粹的、主动的渴望!
它渴望……共鸣!
它渴望回到五号身上,完成那个哼鸣!完成那首未尽的摇篮曲!
这股纯粹到不可思议的回响渴望,瞬间点燃了蜜糖左侧翼根那强行焊接的伤口!
嗡——!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振动波,如同最纯净的涟漪,无视了空间中弥漫的恐怖抽取力,无视了黑曜石核心那冰冷的意念,极其精准地扫过!它绕过蜜糖濒临崩溃的核心,极其短暂地在她暴露的、布满裂纹的核心单元表面拂过!
滋——!
那核心单元正中心极度黯淡的灰色晶体,在拂过的一瞬间,被这纯粹的回响渴望刺激得——最后一次爆亮!
这不是能量的闪烁!
是意志的回光返照!
在这纯粹的晶体闪光中,蜜糖冰冷的核心里,一个不容置疑的指令如同被熔岩刻蚀的碑文般升起!
她没有去碰黑曜石核心与洛尔的连接!
也没有去碰自己与洛尔那微弱的共鸣连接!
她的暴露核心处,那只包裹着33号小手、掌心压着碎铁片和金线、并被33号带血小手死死抠住的金属巨掌,以它所能汇聚的最后力量,猛地——向内一按!
不是攻击!
而是将33号那只沾着血痂的小手!
将掌心那枚冰冷的碎铁片!
将那几根温热的“金线”!
以及33号那只抠进她金属裂纹里、带来刺痛和温热的小小手指!
还有那声在33号心底爆发的、无声的绝望哭喊——“哥哥!”
所有这一切!
狠狠地、死死地按在了自己那暴露的、布满裂痕的核心单元表面!
按在了那块正在爆亮、即将彻底熄灭的灰烬晶体之上!
嗡——————!!!!
无法形容的声音在蜜糖的核心内响起!那不是物理的巨响,而是物质与精神层面双重湮灭时发出的、超越感知极限的震荡!
被按在核心晶体表面的碎铁片、金线、33号的血肉……瞬间汽化!释放出微弱却极其奇异的能量乱流!
33号那只小手瞬间皮开肉绽,几根小小的骨头甚至碎裂了!血光迸溅,涂满了蜜糖那布满裂纹的核心单元!
“呜——!”33号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但痛苦不是结束!
那迸溅的温热鲜血如同最原始的导火索!那纯粹的剧痛如同最剧烈的催化剂!
那纯粹到不容任何杂质的剧痛和33号灵魂深处炸开的对“哥哥”生命消逝的终极恐惧!
被蜜糖那只按下去的金属巨掌当作传输通道,强行注入了那枚正在爆亮的核心灰烬晶体!
咔嚓嚓嚓——!!!
核心灰烬晶体…碎了!
无数灰色的光点瞬间爆散!如同垂死恒星最后的光冕扩散!但这些光点并没有消失!
它们顺着蜜糖那暴露在外的、如同星球环带般的核心骨架结构,疯狂地流窜!跳跃!在那些滴着冷却液的裂纹中穿行!
每一次跳跃,都点亮一条骨架结构上细微的裂痕!每一次穿行,都带走裂缝中一滴冰冷的冷却液!
无数灰色的光流在暴露的核心骨架环带上编织、流淌!最终凝聚、构筑!
在骨架结构最外围,蜜糖核心单元的正上方,一个极其微小、由无数灰色光点构成的、脆弱无比的印记雏形,缓缓浮现、凝固!
这不是洛尔那种复杂的数据生命烙印!
也不是银白之眼的冰冷机械印记!
它的线条极其简单,甚至称得上粗糙,像孩童用带血的石头在岩壁上凿刻出的第一个符号。它像一团即将熄灭的篝火的余烬图形,又像一只被折断了羽翼的鸟的简化轮廓。
它的光芒是温暖的灰色,带着一种近乎原始的生命律动——那是33号的鲜血、她的骨肉痛楚、她对洛尔存在的终极恐惧、以及蜜糖核心灰烬中最后余烬共同谱写出的…挽歌的印记!
在这个微型印记成形的刹那!
嗡——!
一股全新的、微弱却极其独特的、带着尘埃与滚烫泪滴气息的波动,取代了蜜糖那本已黯淡消散的意志波动,如同一颗新生却异常沉重的星辰,骤然出现在空间中!
这股波动出现的瞬间!
那根从黑曜石核心深处伸出、贯穿洛尔烙印的螺旋红芒探针,如同被世界上最毒辣的烈火烧灼触碰到了最敏感神经末梢!
吱嘎——!
高频红芒探针剧烈地扭曲、颤抖!如同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强烈的排斥!它释放出的庞大抽取力场瞬间出现巨大的紊乱和中断!
黑曜石核心内部狂暴流转的银蓝数据流骤然停滞!整个地下空间的震动猛地一顿!通道尽头那原本稳定散发的幽光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疯狂闪烁起来!
洛尔烙印核心处那片象征被无情抽取的猩红光芒,如同被骤然切断油料的火焰,瞬间黯淡、缩小!
就是现在!
蜜糖怀中,一直沉寂的五号克隆体,紧闭的眼睑下方,那薄薄的眼皮骤然急促地颤抖起来!
仿佛那道来自蜜糖核心、以挽歌印记为信号源散发出的独特波动,与翼根碎片内那最后一丝纯粹的回响渴望发生了致命的共鸣!
嘤……!
一声带着泣音的、如同初生雏鸟第一次张开喙发出的轻微嘤咛,从五号唇间溢出。
这一次,不是破碎的起点。
这一次,是……呼唤!指向翼根碎片的呼唤!那是她灵魂的归途!
嗡——!
嗡——!
五号那声本能的嘤咛呼唤,与蜜糖核心上方那由血与灰烬构成的挽歌印记散发出的波动叠加!
两道波段瞬间在空中碰撞!并完美共振!
一股无形的、无法被黑曜石核心探测和理解、如同生命诞生与毁灭交缠而成的混沌之音,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轻柔却不可阻挡地拍向了通道尽头那颗黑曜石核心!
咚……
如同最温柔的指尖,轻轻点在了巨大冰冷的石鼓表面。
然后——
咔!咔嚓!
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碎裂声,清晰地响彻在突然死寂的地下空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