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宾馆的入住率低得离谱。
宋明宇第一周就发现了问题——大堂里几乎看不到客人，餐厅里永远只有两三桌，客房走廊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他翻看入住记录，发现“团体客户”占了大多数，但奇怪的是，他从未见过这些“团体”出入宾馆。
“陆经理，我们的入住率是不是有点问题啊？”宋明宇忍不住问。
陆晓铭微微一笑，递上一杯热茶：“宋经理，咱们宾馆主要做‘协议客户’，散客确实不多。”
“可协议客户也得有人住啊？我怎么从没见过？”
陆晓铭笑容不变：“他们大多晚上才来，您可能没碰上。”
宋明宇决定自己查一查。
他站在宾馆前台，指尖轻轻敲打着大理石台面。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入住率是65%，可他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大堂，无人问津的茶水吧，连电梯都很少运转。
\"小林，昨晚‘鑫源贸易’的客人是几点入住的？\"他故作随意地问值夜班的前台领班。
小林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半秒，\"啊...大概是十点多吧，那会儿您已经下班了。\"
\"是吗？\"宋明宇瞥见柜台下露出一角的登记本，\"我能看看昨晚的值班记录吗？\"
小林的笑容僵在脸上，磨磨蹭蹭的拉扯那个本子。
就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声打开，陆晓铭正好端着保温杯走了出来。
\"宋经理，忙啥呢？又视察工作呐？对了，走，到我那去，我的广州老乡给我带来点好东西，牛丸啊！纯手工打的牛丸，新鲜的，我给你拿几袋你回去尝尝！\"他自然地挡在柜台前，拉着他的胳膊亲昵的走回电梯。
第二天清晨七点，宋明宇提前两个小时来到宾馆。陆晓铭一般上午8点半来，而他告诉宋明宇9点、9点半到即可。保洁阿姨正在打扫大堂，见到他惊讶地直起腰：\"宋经理怎么这么早？\"
\"晨跑路过。\"他微笑着递上一袋林州一家老字号买的包子豆浆，\"张阿姨，最近客房打扫压力大吗？我看入住率挺高的。\"
\"高啥呀！\"张阿姨压低声音，\"五楼整层空半个月了，说是装修，可我瞧连施工队都没来过。\"
“哦？”宋明宇心头一跳，径直走上五楼。走廊地毯一尘不染，所有房门都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他试着刷开501房——嘀的一声，门开了。
房间里床铺整齐，浴室毛巾干燥蓬松，连矿泉水都是满的，生产日期显示是半年前。宋明宇伸手摸了摸电视机顶部，指尖立刻沾上一层细灰。梳妆台上的灰尘同样显示，这里至少半个月没人住过。
他快步走向下一间，再下一间。连续检查了五间客房，情况如出一辙：所有房间都保持着\"随时可入住\"的完美状态，却明显长期无人使用。
奇怪，实在是奇怪。
宋明宇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直奔前台。前台的小郑正在玩手机，看见他时慌忙锁屏。
\"小郑，五楼的客房最近有人入住吗？\"
小郑的眼神飘忽了一下：\"有、有的啊，凯源公司的长期包房......\"
\"那为什么房间里的灰尘这么厚？\"宋明宇伸出未擦的手指。
小郑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工牌带子：\"这个...可能是保洁阿姨偷懒......\"
\"偷懒？\"宋明宇冷笑，\"整层楼都偷懒？李经理知道这事吗？\"
\"知...知道吧......\"小郑的声音越来越小，\"有什么事，你还是问李经理。\"
宋明宇直奔客房管理部。李经理开着电脑正在玩纸牌接龙。
\"哟！宋经理，来来，坐，喝什么？\"他笑眯眯的推开鼠标，转身去找水杯。
“不喝，不喝。别忙了，我就想问问，咱们五楼至少有十间房长期空置，为什么系统显示已售出？这。。。”
李经理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马上笑嘻嘻的回道：\"哦，那是预留房。凯源公司付了全年包房费，但人家老板经常出差，所以......\"
\"那。。。。这算不算造假入住记录？\"宋明宇小心翼翼的问。
李经理往杯子里抓着茶叶，脸上笑容不变：\"嗐~宋经理，您刚从国外回来可能不了解。咱们这种老牌宾馆，跟大客户都是这么合作的。\"
“凯源公司是干什么的？他们傻啊？交了费，不住店。。。钱不是白扔了吗？”
李经理往杯里扔了把茶叶，热水冲下去泛起一阵茉莉香，他眼皮都不抬：\"凯源啊...做进出口贸易的，大公司。\"
\"那他们为什么......\"
\"人家王总讲究嘛！\"李经理突然来了精神，茶也不泡了，\"您想啊，人家谈的都是国际生意，随时可能要接待外宾，这房间就跟办公室似的备着，这叫...叫...\"他卡了下壳。
\"商务预留？\"宋明宇试着接话。
\"对对对！\"李经理拍大腿，\"还是宋经理文化高！\"
宋明宇盯着茶杯里上下漂浮的茶叶梗：\"那他们一年付多少房费？\"
\"嗐，走的是年度协议价。\"李经理突然起身翻箱倒柜，\"我给您找合同...哎哟放哪儿了...\"他蹲在文件柜前磨蹭了足有三分钟，最后摸出本台历，\"您看这事儿闹的，要不您直接问财务部老张？\"
宋明宇没去问财务，从李经理屋走出来，他回到自己办公室，静静的琢磨这两周来的所见所闻。
\"如果真像陆经理，李经理说的那样。。。为什么大堂监控里从没见过那些'商务客人'？\"
\"这里面有问题...\"
他回忆着陆晓铭永远恰到好处的微笑，李经理泡茶时故意拖延的动作，前台小姑娘有默契的回复。一个猜想在他脑海中成形：整个宾馆的人都在参与某种默契的表演，而观众可能就是更上面的...夏明婵？
他猛地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我要不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告诉夏姨？”
“我要不要先问问我爸？。。。哎，我都快30了，哪能还跟个小学生似的告状？没有一点经理的样子。。。。”
“不行，我不能说，自己初来乍到，贸然揭穿可能会打草惊蛇。。。再说，他们几个对我挺好的。。。”
\"也许...\"宋明宇停下脚步，\"我可以靠真本事改变现状。\"
这个想法让他热血沸腾。他重新坐回电脑前，开始制定一个全新的计划——不是去揭露什么，而是要用实实在在的业绩证明，华阳宾馆完全可以靠正规经营盈利。
\"首先从线上渠道开始...\"宋明宇咬着笔帽，在笔记本上写道：\"2005年携程网正在扩张期，我们可以...\"
接下来的日子里，宋明宇像打了鸡血一样工作。他亲自跑遍了周边所有的旅行社，洽谈合作方案；熬夜设计了全新的会员积分制度；甚至自学pS制作宣传单页。每当陆晓铭关切地问\"需不需要帮忙\"，他都自信地拒绝：\"不用，我先自己试试。\"
有一次，他无意中听见保洁阿姨们在更衣室议论：\"新来的宋经理天天往外跑，跟个没头苍蝇似的...\"
\"嘘，小点声。人家是公子哥下来镀金的，爱折腾就折腾呗。\"
宋明宇站在门外，手里的宣传册捏得变了形。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电梯——没关系，等业绩出来，所有人都会刮目相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