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家祠堂的白幡在深秋的风里猎猎作响,像无数只苍白的手,抓着前来吊唁的人的心。
黎簇站在人群后,看着灵堂正中那口没刻名字的棺材,指尖攥得发白。三天前,他还在古潼京的沙地里和解雨臣并肩作战,看着那人穿着月白戏服,用一把折扇挑飞汪家人的短刀,怎么也无法将眼前的肃穆与记忆里的鲜活重叠。
“听说了吗?解当家是在古潼京被蛇母的毒液毒死的,尸骨无存,这棺材里装的只是件戏服。”
“我看悬,解九爷的孙子,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说不定又是在玩什么把戏。”
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来,黎簇抬头望去,前来吊唁的人里,一半是真心惋惜的九门老人,另一半则眼神闪烁,嘴角藏着算计——宝胜集团的盘口、解家在长沙的地产、还有那些没来得及交接的古董生意,像一块块肥肉,早就被这些人盯上了。
苏万捅了捅他的胳膊,朝角落里努了努嘴:“你看霍家那几个,眼睛都快黏在账房先生身上了,肯定是想趁机查宝胜的账。”
杨好抱着胳膊,脸色沉沉的:“还有陈家的余孽,居然也敢来,要不要我把他们扔出去?”
“别冲动。”黎簇按住他,“这是解家的地盘,轮不到我们动手。”他的目光落在灵堂前那个穿着黑色旗袍的女人身上——是霍锦惜,她正用一块雪白的手帕捂着脸,肩膀微微耸动,看起来伤心欲绝,可黎簇分明看到她转身的瞬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这些人,嘴上说着惋惜,心里打的全是吞并解家产业的主意。
正想着,祠堂的侧门被推开,张日山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深色中山装,左臂空荡荡的——在古潼京为了掩护解雨臣撤退,他硬生生被蛇母咬断了胳膊。此刻他脸色苍白,却依旧挺直着腰板,目光扫过人群,那些窃窃私语瞬间停了下来。
“张会长来了。”有人低声议论,“他是看着解当家长大的,他要是说解当家死了,那肯定是真的。”
张日山走到灵堂前,对着棺材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面对众人,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雨臣是为了消灭蛇母牺牲的,他的尸骨虽然没能带回来,但他的功劳,九门会永远记得。”
人群里一阵骚动。连张日山都这么说,难道解雨臣真的死了?
霍锦惜第一个站出来,眼眶红红地说:“张会长,解当家不在了,宝胜这么大的家业总不能没人管。我霍家愿意暂时代管,等找到合适的继承人再交出来。”
“凭什么是你霍家?”一个穿着唐装的老头站出来,是齐家的现任当家,“当年解九爷帮过我们齐家,现在该我们报答了,宝胜该由我们齐家管!”
“我看你们都别争了。”又一个声音响起,是李家的人,“解当家生前和我们李家合作最多,我们最了解宝胜的生意,理应由我们接管。”
几家人立刻吵了起来,唾沫星子横飞,哪里还有半分吊唁的样子。黎簇看得心头火起,刚想站出来,却被一只手按住了——是梁湾,她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冲动。
“都给我住口!”张日山猛地一拍拐杖,拐杖头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雨臣尸骨未寒,你们就在这儿争家产,对得起他在古潼京流的血吗?”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霍锦惜等人:“宝胜集团,暂时由我代管,谁敢动歪心思,别怪我不念旧情。”
霍锦惜等人脸色变了变,却不敢再争辩。张日山的手段他们是知道的,真把他惹急了,别说吞并解家产业,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地盘都是个问题。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快递服的年轻人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个文件袋,径直走到张日山面前:“张会长,这是解当家生前寄的快递,说要是他出了事,就把这个交给您。”
张日山接过文件袋,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里面是一份股权转让书,解雨臣将宝胜集团51%的股份都转给了黎簇,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这小子比我当年野,能守住家业。”
全场哗然。
黎簇自己都懵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让我管宝胜?”他连数学题都做不明白,怎么可能管得了这么大的公司?
“解当家这是什么意思?”霍锦惜不甘心地问,“让一个毛头小子管宝胜,他是疯了吗?”
“雨臣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张日山将股权转让书递给黎簇,“拿着,这是他对你的信任。”
黎簇看着文件上解雨臣潇洒的签名,突然明白了——解雨臣根本没死。他故意让张日山说自己死了,又抛出这份股权转让书,就是想看看谁会跳出来抢家产,把这些暗藏祸心的人一个个揪出来。
这哪里是葬礼,分明是解雨臣设下的局,用自己的“死”做诱饵,清理九门内部的蛀虫。
他深吸一口气,接过文件,抬头面对霍锦惜等人,虽然心里发慌,声音却很稳:“从今天起,宝胜集团由我接管,不服的,可以试试。”
他身后,苏万和杨好立刻站出来,一左一右护着他,梁湾也往前站了半步,目光坚定。虽然他们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但他们知道,必须支持黎簇,就像解雨臣在古潼京支持他们一样。
霍锦惜看着黎簇身后的人,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张日山,咬了咬牙,没再说话。其他几家也纷纷低下头,显然是认了。
张日山满意地点点头:“好了,葬礼结束,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他顿了顿,特意看了霍锦惜一眼,“尤其是某些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和汪家的那些勾当,安分点,不然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霍锦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转身匆匆离开了祠堂。其他几家也识趣地走了,转眼间,热闹的祠堂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黎簇他们和张日山。
“解雨臣到底在哪?”黎簇迫不及待地问。
张日山笑了笑,走到棺材旁,在棺材板上敲了三下,又推了推侧面的一个暗扣。只听“咔哒”一声,棺材盖缓缓打开——里面根本没有戏服,只有一个穿着月白戏服的人,正盘腿坐在里面,手里还拿着个橘子,悠哉悠哉地剥着。
不是解雨臣是谁?
“你们聊得挺热闹啊。”解雨臣跳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在里面都听见了,黎簇,没想到你还有当老板的潜质。”
“你没死?”苏万和杨好异口同声地问,眼睛瞪得溜圆。
“当然没死。”解雨臣把橘子瓣塞进嘴里,“我要是死了,谁来看这场好戏?”他看向张日山,“张会长,多谢了。”
“举手之劳。”张日山的嘴角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那些跳出来的人,我已经让人盯着了,保证他们翻不了天。”
黎簇看着解雨臣,突然想起在古潼京,这人也是这样,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步步为营。他忍不住问:“你早就计划好了?”
“差不多吧。”解雨臣耸耸肩,“蛇母虽然死了,但汪家的余孽还在,九门内部也不干净。我要是不‘死’一次,怎么把这些人都引出来?”他拍了拍黎簇的肩膀,“宝胜就真的交给你了,别让我失望。”
“我哪会管公司啊!”黎簇急了。
“不会可以学。”解雨臣笑得狡黠,“苏万脑子好使,让他管财务;杨好能打,让他管安保;梁湾人脉广,让她管公关。你嘛,就当甩手掌柜,偶尔来签个名就行。”
苏万和杨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兴奋——管财务?管安保?听起来好像挺酷的。梁湾也笑了,她在医院早就烦了,换个环境似乎也不错。
黎簇看着他们跃跃欲试的样子,突然觉得,或许当这个“甩手掌柜”也没那么难。
夕阳透过祠堂的窗棂照进来,落在解雨臣的戏服上,泛着温暖的金光。张日山靠在柱子上,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神里带着欣慰。黎簇知道,从今天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九门的恩怨还没完全了结,汪家的余孽还在暗处窥伺,但他们不再是被动卷入的棋子,而是开始主动掌控自己的命运。就像解雨臣用一场假葬礼告诉他们的那样:真正的强大,不是不会倒下,而是倒下后,还有一群人愿意扶你起来,陪你一起,把失去的东西一点点拿回来。
“走吧,去宝胜看看。”解雨臣率先走出祠堂,“我请客,庆祝我们的‘新老板’上任。”
黎簇、苏万、杨好、梁湾跟在后面,脚步轻快。祠堂外的白幡还在风里飘,但此刻在他们眼里,那不再是悲伤的象征,而是新生的旗帜——属于他们这一代人的,充满希望和热血的旗帜。
风沙早已散尽,前路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