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日头毒辣得像要把人烤出油来。黎簇扶着几乎虚脱的梁湾,脚下的沙子烫得能煎鸡蛋,每走一步都像陷进泥沼。苏万和杨好跟在后面,背着仅剩的半袋水和压缩饼干,嘴唇干裂得像被风撕开的纸。
“歇……歇会儿吧……”梁湾的声音细若蚊蚋,眼前阵阵发黑。她平时在医院坐惯了诊,哪受过这种罪?从地宫逃出来后,他们已经在沙漠里走了两天,水喝完了,骆驼也在昨天挣脱缰绳跑了,现在连方向都辨不清。
黎簇刚想应声,就看到梁湾身子一软,直挺挺地往后倒。他眼疾手快地想去扶,却慢了一步——梁湾顺着身后的沙丘滚了下去,沙粒像刀子一样刮在她脸上,很快就没了动静。
“梁湾!”三人同时喊出声,连滚带爬地冲下沙丘。
梁湾趴在沙地上,脸色惨白得像纸,嘴唇干裂出血,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她中暑了。”苏万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惊人,“再这样下去会脱水而死的。”
杨好急得团团转:“水没了,怎么办?”
黎簇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几丛骆驼刺上——刚才逃跑时,他看到有野骆驼在这附近舔食沙土里的盐粒。“有办法了。”他脱下自己的外套,铺在梁湾身边遮阳,然后抓起一把沙子凑到鼻尖闻了闻,“这沙子里有盐,骆驼就是靠这个补充水分的。”
他让苏万和杨好守住四周,自己则循着骆驼的脚印去找。没过多久,果然在一处背阴的沙丘下看到几摊骆驼留下的湿痕,旁边的沙土泛着亮晶晶的盐粒。黎簇用手刨开表层的干沙,露出底下潮湿的盐土,赶紧用军用水壶的盖子舀了些,快步跑回去。
“把她的外套脱了,散热。”黎簇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撬开梁湾的嘴,将湿润的盐土一点点喂进去。盐粒遇唾液融化,带着微弱的水分,虽然比不上清水,却能暂时缓解脱水。
苏万和杨好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总爱炸毛的少年,不知不觉间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从沙漠初见时的慌乱,到现在临危不乱的镇定,黎簇的成长,像这沙漠里的植物,沉默却坚韧。
喂了几口盐土后,梁湾的睫毛突然颤了颤,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呻吟。“醒了!”苏万惊喜道。
黎簇赶紧让她侧躺,防止呛到。梁湾缓缓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涣散,嘴里喃喃着:“水……水……”
“没有水,但你得撑住。”黎簇扶住她的肩膀,“我们很快就能找到绿洲。”
梁湾点点头,挣扎着想坐起来。她刚一用力,背后的衣服就被沙丘上的碎石划破了一道口子,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上面赫然印着一个暗红色的纹身——那是一只展翅的凤凰,尾羽缠绕着七指的图案,和黎簇在后背上看到的纹路隐隐呼应。
“这是……”黎簇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苏万和杨好也看到了,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纹身……”苏万的声音发颤,“和苏日格身上的一模一样!”
苏日格是他们在古潼京遇到的蒙古女人,疯疯癫癫,却总能说出一些关于蛇母和祭坛的预言,最后为了保护他们,被汪家的人杀死在沙漠里。她临死前掀开衣襟,露出的正是这个凤凰纹身,当时黎簇只觉得眼熟,没多想,现在看来,这绝不是巧合。
梁湾显然没意识到他们的异样,还在揉着发晕的头:“怎么了?”
黎簇回过神,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不动声色地帮她拉好衣服:“没什么,你刚醒,别乱动。”他的指尖触到她后背的皮肤,能感觉到纹身下的肌肉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虚弱,还是别的原因。
苏日格说过,凤凰纹身是“守墓人”的标记,世代守护蛇母祭坛,至死方休。梁湾为什么会有这个纹身?她和苏日格是什么关系?难道她也是守墓人的后代?
无数疑问像毒刺一样扎进黎簇心里。他想起梁湾一直执着于寻找张起灵的过去,想起她总能在关键时刻说出关于九门的秘密,想起她看到张启山照片时莫名的情绪……原来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你后背的纹身……”黎簇斟酌着开口,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什么时候有的?”
梁湾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躲闪:“什么纹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们都看到了,凤凰图案,还有七指。”杨好直截了当地说,“和苏日格的一样。”
梁湾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比中暑时还要难看。她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那是……小时候不小心被烫伤的疤痕,不是什么纹身。”
这个谎言漏洞百出,谁都能看出她在隐瞒。黎簇看着她紧绷的侧脸,突然升起一阵深深的担忧——苏日格的结局是死在祭坛,难道梁湾也注定要走上同样的路?
“不管是什么,都不重要。”黎簇突然开口,打断了尴尬的沉默,“现在我们得赶紧找到水源,天黑前要是找不到绿洲,就真的危险了。”
他站起身,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望去。沙漠的落日像一块烧红的铁,将天空染成血红色,远处的沙丘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隐约能看到一片深色的阴影——那是植被的颜色,很可能是绿洲!
“那边有情况!”黎簇指着阴影,“我们走!”
苏万和杨好立刻会意,不再追问纹身的事,一左一右扶起梁湾。梁湾低着头,没说话,只是脚步有些踉跄,不知道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刚才的对话。
黎簇走在最后,目光时不时落在梁湾的背影上。夕阳的光透过她破损的衣服,将凤凰纹身的轮廓映在沙地上,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鸟,却又被无形的锁链捆着,挣不脱宿命的牢笼。
他突然想起吴邪说过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些秘密比沙漠里的蝎子还毒,知道了,反而会被蛰。”或许,他不该追问,该给梁湾留一点空间。
可担忧像藤蔓一样疯长,缠绕着心脏,让他喘不过气。他不希望梁湾有事,就像不希望苏万、杨好有事一样。他们已经失去了太多人,苏日格、沈琼的爸爸、地宫牺牲的伙计……他不想再看到身边的人卷入宿命的漩涡。
“前面真的是绿洲!”苏万突然欢呼起来,打断了黎簇的思绪。
果然,走近了才发现,那片阴影是一片胡杨林,林中有个不大的水潭,虽然水有些浑浊,却足以解渴。四人冲到潭边,顾不上脏,掬起水就往嘴里灌,清凉的感觉顺着喉咙流下去,瞬间驱散了大半的疲惫。
梁湾喝了几口水,脸色渐渐恢复了些。她坐在潭边的石头上,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突然轻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纹身是怎么来的。”
黎簇三人停下喝水的动作,看向她。
“我从小就有,我妈说这是家族遗传的印记,没什么特别的。”梁湾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迷茫,“直到遇到你们,看到苏日格的纹身,我才开始怀疑……我妈是不是骗了我。”她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光,“我找张起灵,其实是想知道我自己的过去,我是谁,这个纹身到底意味着什么。”
黎簇看着她眼里的无助,突然觉得之前的担忧有了答案——不管梁湾是什么身份,不管这纹身代表着什么,她都是他们的伙伴,是那个会在医院偷偷给他们塞药、会在吴山居为他们包扎伤口、会在沙漠里坚持不拖后腿的梁湾。
“别想了。”黎簇递给她一块压缩饼干,“不管你是谁,我们都带你一起走。”
苏万用力点头:“对!就算你是守墓人,我们也能一起把墓拆了!”
杨好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往梁湾手里塞了个野果——是他刚才在胡杨林里摘的,虽然酸涩,却能补充水分。
梁湾看着手里的饼干和野果,又看了看三个少年真诚的脸,突然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在这荒凉的沙漠里,在这被秘密和宿命缠绕的绝境中,这份笨拙的温暖,比任何答案都重要。
夕阳彻底落下,夜幕像毯子一样盖下来,星星在天上眨着眼睛,亮得惊人。四人围着篝火坐下,火光照在梁湾的后背上,凤凰纹身的轮廓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却不再显得诡异,反而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和他们一起,等待着明天的太阳。
黎簇靠在胡杨树上,看着跳跃的火苗,心里默默想:不管前路有多少危险,不管梁湾的纹身藏着多少秘密,他们都会一起面对。因为有些羁绊,早已超越了身份、宿命和所谓的“真相”,它有个更简单也更坚固的名字——同伴。
夜色渐深,沙漠的风带着凉意吹过,篝火发出噼啪的声响,像一首温柔的催眠曲。梁湾靠在苏万的肩膀上睡着了,眉头却依然微微皱着,似乎在梦里还在追寻着答案。
黎簇悄悄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目光望向古潼京的方向。他知道,解开梁湾身世之谜的钥匙,很可能就在那片黄沙之下。而他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只是他没注意到,在他转身的瞬间,梁湾后背上的凤凰纹身,在火光的映照下,尾羽的七指图案轻轻闪烁了一下,像是在回应着什么。而在遥远的古潼京深处,蛇母祭坛的石墙上,同样的凤凰图案,也亮起了微弱的红光。
一场关于守护与背叛、过去与未来、宿命与抗争的大戏,正在这片古老的沙漠里,缓缓拉开新的序幕。而他们,都是这场戏里,不可或缺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