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展开地图,对照着周围模糊的地形。瘴气边缘,矗立着一块半人高的残破石碑,上面刻满了被风雨侵蚀的扭曲图腾。
他几步冲过去,用手拂去石碑上的苔藓和泥土。当那些古老的纹路完全暴露出来时,他的动作停住了。
“朱淋清,你过来!”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急切。
朱淋清没有动,只是远远地看着他。
“过来!”张帆的语气变得强硬,“你父亲的书房里,那面青铜古镜!你记得上面的花纹吗?”
青铜古镜四个字,让朱淋清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当她看清石碑上的图腾时,脸色瞬间变得比雪还要白。
一模一样。
和她父亲书房里那面被列为禁忌、不许任何人触碰的古镜背面的纹路,一模一样。
“怎么……怎么会?”
“你父亲一定知道这里!”张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肯定留下了什么线索!”
“线索?”朱淋清的声音陡然尖厉起来,“他留下的唯一线索就是警告!他告诉我,苏家的任何东西都不能碰,任何与过去有关的地方都不能去!他说那是我们朱家甩不掉的催命符!”
她一把揪住张帆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是你!是你非要信那个老骗子!是你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来的!你满意了?”
张帆没有反抗,任由她发泄。他亏欠她的,何止是一句道歉。
“现在说这些没用了。”他等她力气耗尽,才缓缓拉开她的手,“不管你父亲想隐藏什么,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进去找到答案,要么一起死在这里。”
他望向瘴气深处,隐约可见一座用腐朽巨木搭建的独木桥,那是通往沼泽深处的唯一路径。
“你在这等着。”
“我不要!”朱淋清脱口而出。她恨他,怨他,可在这片绝地上,他也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
张帆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朱淋清无法解读。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那座腐木桥。
他走得很慢,很小心,每一步都踩得极稳。脚下的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桥身两侧,垂落着无数手臂粗细的墨绿色“藤蔓”。
一切都诡异的平静。
就在他走到桥中央时,他停下脚步,回头想对朱淋清说些什么。
也就在这一瞬间,那些静止的“藤蔓”活了过来!
嗖嗖嗖!
那根本不是藤蔓!是蛇!是无数条首尾相连、通体赤红的怪蛇!它们从桥底、从瘴气中闪电般窜出,缠向张帆的四肢和躯干!
“张帆!”朱淋清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张帆反应极快,内力猛地爆发,想要震开这些滑腻的生物。但这些赤练蛇的身体坚韧得不可思议,数十条蛇构成的罗网瞬间便将他牢牢锁死在桥中央,动弹不得。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
那些缠在他身上的蛇群开始蠕动,它们身上的鳞片在灰暗的光线下,竟反射出一种冷硬的金属光泽。无数片鳞片以一种玄奥的方式排列、组合,最终,在他的胸前,拼凑出了四个清晰的古篆字。
生人勿近
那不是警告,是审判。
“别过来!”张帆对着岸边的朱淋清用尽全力吼道,“留在原地!别动!”
他体内的内力被一股阴冷的力量压制,越是挣扎,蛇群就收得越紧,骨骼已经开始发出呻吟。
又是陷阱……陈明,苏家,现在又是什么鬼东西……我到底是在为谁探路?
朱淋清站在岸边,浑身冰冷,手脚都失去了知觉。她想冲过去,可张帆的命令和那四个狰狞的字让她寸步难行。绝望中,她的手下意识地摸向手腕。
那里空空如也。
那枚在雪地里碎裂的玉扣。
一个被她遗忘许久、来自父亲的叮嘱,如惊雷般炸响在脑海。
“青儿,记住,这玉扣是护你命的。如果有一天,它碎了,那就说明你离‘那里’不远了……到那时,你一定要找到那面镜子,用你的血,毁了它!”
镜子……
朱淋清猛地抬头,死死盯住远处那块与镜子纹路相同的石碑。
她突然冲了过去,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头撞向那块冰冷的石头。
额头瞬间被撞破,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她没有停,伸出手,用沾满鲜血的掌心,狠狠按在了石碑中心的图腾上。
那股挤压骨骼的力量,突兀的一松。
并非消失,而是从一种纯粹的物理绞杀,变成了一种带有迟疑的禁锢。
张帆剧烈地喘息,肺部火烧火燎。他看见了岸边发生的一切。朱淋清像个疯子一样撞向石碑,鲜血淋漓,然后用那只染血的手按住了图腾。
她做了什么?
他想不通,也没有时间去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这短暂的松懈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单手艰难地探向腰后的行囊,摸到了一个油布包裹的硬物。
蚕丝伞。
伞骨由百年铁木制成,伞面是天山雪蚕丝,水火不侵。出发前,他亲手将它在特制的雄黄酒里浸泡了三天三夜。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专门用来对付蛇虫鼠蚁。可眼前的这些,是“蛇”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
“张帆!别动!”岸上传来朱淋清声嘶力竭的喊叫,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惶,“不要用武力!千万不要!”
“你疯了?”张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缠在喉咙上的赤蛇随着他的发声而收紧,几乎让他窒息,“我现在不动,下一秒就是一滩肉泥!”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朱淋-清的声音变得混乱而急促,她似乎想表达什么,却又组织不起来语言,“它们……它们在……”
“它们在要我的命!”张帆打断了她。他无法理解这个女人的逻辑。前一刻还对他恨之入骨,下一刻就用自残的方式救他,现在又开始说些胡话。
他已经没有信任可以分给任何人了。陈明背叛了他,苏家利用了他,现在这个朱淋清,行为诡异得像个被邪祟附身的巫女。
“我数到三,你退后!”张帆吼道,“越远越好!”
“不!你听我说!”朱淋清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一旦攻击它们,我们都会死!真的会死!”
“总好过像个废物一样被活活勒死!”
他不再理会朱淋清的劝阻,用尽最后一丝被压榨出的内力,猛地扭转手腕。油布包应声而开,一柄古朴的黑色长柄伞落入他掌心。
就是现在!
他猛地将伞向前甩出。
“不要!”
朱淋清的尖叫被淹没。
那柄蚕丝伞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黑色的弧线,伞柄上的机括被他甩出时的巧劲触发。嗡的一声闷响,浸透了雄黄酒的伞面,在瘴气中悍然绽开!
浓烈的雄黄气息瞬间炸开,像一颗无形的炸弹。
缠绕在张帆身上的赤练蛇群发出痛苦的嘶嘶声,那是一种混合了愤怒与恐惧的尖啸。它们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
张帆感觉自己的肋骨已经抵至极限,随时都会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