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苏醒的意志,如同一座无形的山,死死压在张帆的背上。那股恶意凝成实质,冰冷、黏稠,顺着他的脊椎骨一寸寸向上爬,冻结了他的血液,也冻结了他的勇气。
“你看……我说了……那不是救赎……”朱淋清的声音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咳出生命的残渣,“是……是坟墓……”
张帆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湖心那朵妖艳的血莲发生了异变。它最外层的一瓣花瓣,毫无征兆地脱落了。那片花瓣没有沉入湖底,而是落在了一块浮冰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块载着血色花瓣的浮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无声无息地、平稳地、穿过纵横交错的裂隙,朝着岸边的两人滑来。
湖底那股庞大的气息,似乎也随之收敛了几分,不再那么咄咄逼人,转而带上一种戏谑的、等待的意味。
浮冰轻轻靠岸,停在张帆脚边。花瓣上的血色光华流转,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
“它在……引诱你。”朱淋清抓住了他的衣角,用尽了全身力气,“张帆,别上当!这是陷阱最恶毒的一环!它让你觉得这是天意,是唯一的生机!”
张帆低头看着那片花瓣,呼吸变得粗重。他何尝不知道这诡异的不合常理?可朱淋清的样子,她毫无血色的脸,都像一根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天意也好,陷阱也罢。”他缓缓蹲下身,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只知道,什么都不做,你一定会死。做了,或许我们还有一线机会。”
“没有机会!你只会害死我们两个!”朱淋清的声音陡然尖厉起来,“你以为苏家的人是傻子吗?他们算计百年,会给你留下这么明显的生路?你这是在侮辱他们的智商,也是在拿我们的命去赌!”
“我就是在赌!”张帆猛地抬头,双眼赤红,里面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我赌陈明没有骗我!我赌我这条烂命,比他们苏家的百年算计更硬!”
他一把甩开朱淋清的手,无视她的哭喊,伸手捏起了那片血莲花瓣。
花瓣入手冰凉,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仿佛捏住的不是植物,而是一块有生命的血玉。他不再犹豫,将花瓣放在掌心,内力一催,将其碾成了汁液。
一滴殷红中透着诡异紫黑的汁液,在他掌心凝聚。
“张帆,不要……”朱淋清的哀求充满了绝望。
张帆充耳不闻。他俯下身,掰开她紧咬的牙关,将那滴花汁对准了她的口。
就在汁液即将滴落的瞬间,异变陡生!
噼啪!
一声清脆的爆响!朱淋清手腕上那枚一直黯淡无光的玉扣,骤然迸射出一星惨绿的火花,随即咔的一声,裂开了一道细密的缝隙。
张帆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已来不及收手。
那滴花汁落入了朱淋清口中。
它没有顺着咽喉滑下,而是在接触到她舌面的瞬间,嗤地一声,化作一缕妖异的紫色雾气。那雾气如有生命般盘旋,散发出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紫雾顺着她的喉咙向内蔓延,所过之处,空气中的水分迅速凝结。张帆甚至能看见一层薄薄的、黑色的冰霜,正在从她的咽喉内部,向外蔓延!
朱淋清的眼睛猛地瞪大,脸上瞬间憋成了青紫色,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不似人声的声响。她无法呼吸!
“不对!”
张帆脑中警铃大作,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疯了一样扯开朱淋清胸口的衣领。
锁骨下方,那片代表着血脉诅咒的蛊纹非但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反而像是被激活了一般,每一根线条都亮了起来,泛着一种诡异的、仿佛烧红的青铜般的金属光泽。那光泽随着她的心跳,一明一暗,像是在汲取她最后的生命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张帆彻底慌了,语无伦次。
就在他手忙脚乱之时,一封折叠好的信笺从他宽大的袖口滑了出来,落在被血色光华映照的雪地上。
是陈明老爷子留下的那封密信。
信纸摊开,末尾那几个用朱砂圈出的字,在血莲和蛊纹的双重光芒下,显得格外刺眼。
死泽古埃国
起初,那只是普通的朱砂红。可当朱淋清锁骨处那片蛊纹闪烁的金属光芒扫过信纸时,那被圈出的四个字,下面的墨迹竟像是活了过来,从纸张深处,渗出了一层淡淡的、鬼火般的磷光。
那光芒的色泽与频率,竟与朱淋清身上蛊纹的光芒,如出一辙。
张帆的动作僵住了。
他死死盯着那封信,又缓缓抬头,看向痛苦挣扎的朱淋清。
一个冰冷、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击穿了他的脑海。
陈明……从一开始就知道。
车子在剧烈的颠簸中彻底熄火。
死寂。
北纬30°线上,这片被命名为黑沼的无人区,用最原始的沉默吞噬了现代工业的最后一声哀鸣。前方,灰绿色的瘴气如浓汤般翻涌,遮蔽天日,看不到尽头。
“呕——”
车门被猛地推开,朱淋清连滚带爬地扑到路边一棵枯树旁,扶着粗糙的树干剧烈干呕。她吐出的不是食物残渣,而是一滩滩漆黑如墨的液体。那液体落在枯黄的草地上,滋啦一声,腐蚀出一个个冒着黑烟的小坑。
张帆没有去看她。他的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那封信,那几个字,那片烧红的蛊纹,像烙铁一样印在他的脑子里,反复灼烧。
是他亲手把她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我们到了。”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朱淋清直起身,用袖子擦去嘴角的黑液,她没有哭,也没有骂,只是用一种空洞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腔调问:“到哪了?死泽古埃国?陈明让你来的黄泉路?”
“这是唯一的线索。”张帆推开车门,从副驾上拿起那张泛黄的古地图,“陈明骗了我,但这个地方是真的。它一定和你的诅咒有关。”
“有关?是能救我,还是能让我死得更快?”朱淋清冷笑,话语像碎了冰的刀子,“你还敢赌吗,张帆?你拿什么赌?我这条快断气的命?”
张帆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他无言以对,只能将全部的注意力投入到眼前的绝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