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面人的尸体砸在朱果丛中时,叶凡的指节在无极令上掐出青白。他望着那张青灰的脸,喉间泛起铁锈味——前世血洗叶家的凶手们,倒下前也是这样不甘的眼神,那时他躲在柴房梁上,指甲抠进木头里,连哭都不敢出声。
“哥哥。”苏倾雪的手覆上来,带着点温热的胭脂香。她不知何时卸了半边妆,眼尾的泪痣在月光下泛着淡红,“你看昭月的剑。”
叶凡抬头。林昭月正将霜华剑插回石缝,剑身嗡鸣与秘境里的天道符文共鸣,寒白剑气凝成薄纱,轻轻裹住朱果树。楚红妆蹲在旁边,银铃在指间转出细碎金芒,金蚕蛊从铁面人耳后钻出来,绕着她手腕爬成金环,她歪头用银铃轻敲蛊虫背甲,脆生生笑:“小金子今天表现不错,回头赏你三尾毒蛛。”
秦挽霜站在高处,玉牌上的气运虚影正在勾勒新的阵图。她本是女扮男装,此时却懒得伪装,月白裙裾被夜风吹得翻卷,指尖轻点玉牌:“气运线断了七根,赵霸天的人应该快到了。”
话音未落,密境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叶公子!”巡卫小旗官跌跌撞撞冲进秘境,铠甲上还沾着草屑,额头的汗在月光下发亮:“城防营刚截获密信,赵霸天联合玄阴阁主,带了三千黑甲卫和玄阴十二死士,子时要血洗青岚城!”
叶凡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上一世青岚城就是这样被屠的,那时他刚突破凝气境,连城门都冲不进去。苏倾雪的指尖在发间顿住,卸到一半的珠钗“叮”地掉在地上。
林昭月的霜华剑突然出鞘三寸,剑气割碎了一片月光。楚红妆的银铃“啪”地攥紧,金蚕蛊受惊,瞬间缩回她袖中。秦挽霜的玉牌泛起红光,气运虚影里的青岚城模型开始崩塌。
“具体方位?”叶凡声音沉得像淬了冰。
小旗官抹了把汗:“玄阴阁的人从北边鬼哭崖摸过来,赵霸天的黑甲卫走东门官道,两面夹击。城防营现在只有八百人,李将军让属下来请您……”
“够了。”叶凡打断他,内天地里的青山突然翻涌,新抽的枝芽簌簌抖落灵气。
他看向四女,苏倾雪正弯腰捡珠钗,抬头时眼尾上挑,媚色里淬着冷光;林昭月的剑尖已经指向北方,衣袂被剑气带得猎猎作响;楚红妆舔了舔唇,指尖绕着银铃上的红绳,蛊虫在袖中发出低鸣;秦挽霜的玉牌已经收进怀里,右手按在腰间匕首上,那是她女扮男装时从不离身的“文房笔”。
“倾雪。”叶凡先看向苏倾雪,“鬼哭崖的毒雾林,你能布多少七步倒?”
苏倾雪指尖点在唇上,眼波流转:“三日前我在林子里埋了百坛腐骨散,本想给万花楼清场子。现在……”她笑起来,胭脂在月下晕开,“够让玄阴十二死士爬着过林子。”
“昭月。”叶凡转向持剑的女子,“东门官道的关隘,你的太初剑典能守多久?”
林昭月的剑尖轻轻一颤,霜华剑嗡鸣如龙吟:“从子时到寅时,三柱香。”她顿了顿,耳尖微红,“若哥哥在旁……”
“红妆。”叶凡没接她的话,转向南疆少女,“赵霸天的黑甲卫有暗桩,你能让他们的令旗传不出消息?”
楚红妆把银铃抛向空中,金蚕蛊“唰”地窜上去接住,在月光下划出金线:“我养了十只听风蛊,能附在令旗的丝绸上。”她歪头笑,“他们喊‘杀’的时候,蛊虫会让声音变成‘退’——好听得很。”
最后看向秦挽霜,她已经从怀里摸出一卷地图,展开时月光落在上面,是青岚城的布防图:“李将军的八百人,我分三百守南门虚张声势,三百藏在西市民居,剩下两百跟我守城主府。”她抬眼,目光亮得像星子,“哥哥,你猜赵霸天最想先杀谁?”
叶凡突然笑了。前世他总觉得自己是孤狼,现在才明白,原来他早有了獠牙和利爪。
“倾雪去毒雾林,辰时前必须布完。”他解下腰间的九霄环佩,递给苏倾雪,“琴音能引动毒雾,比你银针快三倍。”
苏倾雪接过琴,指尖轻轻划过琴弦,清音撞碎夜雾:“哥哥放心。”她转身时,裙角扫过铁面人尸体,带起一片朱果,“若有不长眼的敢碰我的毒,我便让他们死得比这果子还甜。”
“昭月去东门关隘,我让小旗官带二十个箭手给你。”叶凡又摸出枚玉符,“这是我用内天地灵气养的护心符,挂在剑穗上。”
林昭月接过玉符,指尖在符上摩挲,剑穗上的红绳突然缠住她手腕——是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动作:“知道了。”她转身时,剑气卷着落叶向北而去,发间的木簪被风吹得摇晃,“若守不住……”
“不会守不住。”叶凡截断她的话,看向楚红妆,“红妆跟我去黑甲卫必经的乱葬岗,你放蛊,我布阵。”
楚红妆蹦跳着过来,银铃在腰间响成一片:“好呀好呀!乱葬岗的老鬼们肯定喜欢我的金蚕蛊,它们好久没吃人肉了~”
最后看向秦挽霜,她已经把地图卷好,塞进腰带里:“我去城主府,李将军的人会在丑时三刻到位。”她伸手替叶凡理了理衣领,动作熟稔得像多年夫妻,“哥哥,我在府里等你。”
小旗官早被这一连串指令震得目瞪,直到叶凡拍他肩膀才回过神:“带昭月姑娘去东门,路上若遇玄阴阁的人……”他指了指苏倾雪留下的毒囊,“把这个撒在马前。”
众人分头行动时,夜已经深了。叶凡带着楚红妆往乱葬岗走,脚下的碎石被踩得咔嗒响。楚红妆突然拽住他衣袖:“哥哥,你手心在冒汗。”
叶凡低头,才发现自己攥着天道碎片的手全是汗。碎片上的金光映着他的脸,照见眼底翻涌的暗潮——前世他也是这样攥着断剑,却只能看着叶家祠堂的火吞没双亲的牌位。
“红妆。”他蹲下来,与少女平视,“等打完这一仗,我带你去南疆看蛊神树。”
楚红妆眼睛一亮,银铃在掌心颠得更快:“拉钩?”
“拉钩。”叶凡伸出小拇指,勾住她沾着金粉的指尖。
乱葬岗的风裹着腐叶味吹过来时,他们已经到了。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楚红妆的银铃突然轻响,金蚕蛊从她袖中窜出,消失在夜色里。
与此同时,青岚城东门关隘,林昭月的霜华剑已经插入关隘石墙。
她仰头看天,月轮被乌云遮住一半,像极了前世她在剑宗后山看到的血月——那时她跪在祖师堂,听首座说“剑修无情”,而现在,她摸着剑穗上的护心符,突然觉得,或许有情,才是更锋利的剑。
城主府的演武场里,秦挽霜正把最后一坛火药埋在廊下。她抬头时,看见檐角的铜铃在风中摇晃,突然想起三年前初见叶凡,他蹲在街边给小乞丐分炊饼,阳光透过他的发梢,像给人镀了层金边。
那时她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干净的人,现在她知道了——因为他把所有的脏,都挡在了自己身后。
毒雾林里,苏倾雪正将九霄环佩放在树桩上。琴音响起时,林子里的腐骨散突然沸腾,绿色毒雾顺着琴音方向涌去,像一条吐信的毒蛇。
她低头整理发簪,镜子里映出自己的脸,那是她母亲留下的螺子黛,当年母亲也是这样,在毒雾里抚琴,然后再也没回来。现在她摸着琴身,突然笑了——这次,她不会让任何人再从她手里抢走重要的东西。
叶凡站在乱葬岗最高的土丘上,内天地里的青山已经能看见模糊的飞瀑。他望着黑甲卫的火把像一条赤链蛇蜿蜒而来,天道碎片在掌心发烫。
远处传来楚红妆的银铃轻笑,金蚕蛊的低鸣混在风里,而更远处,四女的气息像四颗星子,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来了。”他轻声说。
指挥帐篷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烛芯“啪”地炸出个灯花。叶凡掀开帐帘,看见李将军正带着亲卫检查弩车,月光落在铠甲上,泛着冷硬的光。帐内案几上,秦挽霜留下的布防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城主府”三个墨迹未干的字。
叶凡摸出怀里的无极令,上面的“无极”二字在烛火下泛着暗红。他知道,赵霸天和玄阴阁主此刻一定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冷笑,他们以为这是瓮中捉鳖,却不知道——
他低头看向内天地,青山上的新枝已经抽出嫩芽,飞瀑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帐外突然传来巡夜的梆子声,“咚——”这一声,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