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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粽人

>闽南“送肉粽”仪式,专送吊死鬼的煞气。

>外卖小哥深夜接单,地址竟是废弃戏台。

>导航失灵,七拐八绕进死巷。

>老榕树下,白发阿婆递来麻绳:

>“替我把这‘粽’送海边,莫回头。”

>绳结突然蠕动,传来男人呜咽:

>“我不想死……”

闽南的夏夜,空气粘稠得像凝住的猪油膏,闷得人喘不过气。海风倒是有的,裹挟着咸腥和岸边渔港烂鱼虾沤出的酸腐气,一阵阵地扑在脸上,非但解不了暑,反而添了一层黏腻的腌臜。巷子深处,不知谁家供奉的线香还没燃尽,一丝丝甜腻得发齁的烟气混在腥风里,钻进鼻腔,直冲脑门。

“操……”陈海低声骂了一句,拧了把汗湿的t恤领口,黏糊糊地贴在脖子上,像条死蛇。胯下这辆二手电驴,跑起来嘎吱作响,车头灯昏黄得像快断气的萤火虫,勉强照亮前面坑洼不平的青石板路。两旁是挤挤挨挨的闽南红砖古厝,墙皮斑驳,爬满了湿漉漉的青苔。窄窄的巷弄幽深曲折,暗影幢幢,只有零星几扇窗户透出点昏昏欲睡的灯光,像漂浮在墨海里的几粒萤火。

手机导航的电子女声在寂静里显得格外聒噪:“前方一百米,左转。”

陈海瞥了一眼屏幕,地图上代表自己的小蓝点,正被一条弯弯曲曲的红线引着,钻进一片代表未知区域的灰色里。目的地——水仙宫戏台旧址。这地方他听过,早几十年就荒废了,只剩个破台子杵在海边乱石滩上,白天都阴森森的,晚上更没人去。鬼知道哪个吃饱了撑的,大半夜点外卖送到那鬼地方去?还指定要“送粽人”?送个粽子还送人?真他妈邪门。

心里嘀咕归嘀咕,平台上那个鲜红的加价数字还是让他捏紧了车把。房贷像催命符,孩子奶粉钱也快见底了。这单跑完,顶平时跑半宿。穷比鬼可怕。

“您已偏离路线,正在为您重新规划……”导航突然卡壳似的重复着,屏幕上的小蓝点像个没头苍蝇,在原地疯狂打转。陈海心里咯噔一下,暗骂这破手机关键时刻掉链子。他烦躁地拍了两下屏幕,导航界面猛地一花,彻底黑屏了。只剩下定位图标还倔强地亮着,孤零零地悬在一片漆黑的地图背景上。

四周的巷子陡然变得更加幽深。风似乎停了,那股混杂的腥臭味和线香甜味却更浓了,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两边的古厝墙壁仿佛在无声地向他挤压过来,斑驳的砖缝里,湿冷的凉意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妈的,见鬼了……”陈海啐了一口,凭着模糊的方向感硬着头皮往前骑。车灯的光晕在石板路上跳跃,只能照亮前方几米。巷子越走越窄,拐角也越来越多,一个接一个,毫无规律,像钻进了肠子打结的迷宫。他感觉自己绕了无数个圈,周围的景象却越来越陌生。那些古厝的门窗黑洞洞的,像无数双窥伺的眼睛。空气里那股甜腻的线香气味,越来越浓,浓得发苦,带着一种陈腐的、近乎死亡的甜腥。

嘎吱——

电驴碾过一块松动的石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陈海猛地捏住刹车。车灯的光柱直直地打在巷子尽头。

死胡同。

一堵爬满厚厚藤蔓、湿漉漉的高墙,堵死了所有去路。墙根下堆着些看不清的破烂杂物,散发着霉烂的气味。空气似乎彻底凝固了,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费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阵极其轻微、又异常清晰的窸窣声,从右前方传来。

陈海头皮一麻,汗毛瞬间倒竖!他猛地扭动车把,昏黄的车灯光束刷地扫了过去!

光柱的尽头,赫然是一棵巨大的老榕树。

它盘踞在死胡同的一角,虬结的根须如同无数条巨大的、灰白色的蟒蛇,从墙根和石板缝隙里狰狞地钻出来,又深深地扎进地下。庞大的树冠在黑暗中铺开,浓密的枝叶纹丝不动,像一片凝固的、深不可测的墨绿云团,沉沉地压下来,将巷子本就稀薄的光线吞噬殆尽。空气在这里似乎更冷了,那股甜腻的线香味也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土腥气和……朽木腐烂的气息。

就在那盘根错节的树根中央,一个佝偻的身影静静地坐在一张低矮的小竹凳上。

是个阿婆。

满头稀疏的银发,在车灯微弱的光线下,泛着一种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光泽。脸上沟壑纵横,深得能夹死蚊子,皮肤是那种长期不见阳光的、死灰般的颜色。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看不出原色的旧式斜襟布衫,下身是同样陈旧的黑色宽脚裤。整个人瘦小干瘪,像一段被岁月风干的老树根,几乎与身后那棵巨大的老榕树融为一体。

阿婆垂着头,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她枯瘦如同鹰爪般的手指,正一下一下,缓慢地、有节奏地抚摸着怀中之物。

车灯的光,惊扰了这死寂的画面。

阿婆的动作停下了。她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抬起了头。

一双眼睛,浑浊得如同蒙着厚厚阴翳的玻璃珠,毫无神采,直勾勾地穿透昏黄的光束,钉在了陈海的脸上。

那眼神……空洞,冰冷,带着一种非人的麻木和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专注。

陈海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全身!他想调转车头,想逃离这个诡异到极点的地方,但身体却像被冻僵了,手指死死攥着车把,指关节捏得发白,却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婆浑浊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看了足足有十几秒。那目光仿佛有重量,压得陈海几乎喘不过气。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动作僵硬地伸出了那只枯瘦的手。

手里,托着一卷东西。

是麻绳。

粗糙、灰黄、浸透了油汗和污渍的旧麻绳。绳子盘绕得整整齐齐,两头被粗糙地打成了两个死结,中间似乎还胡乱地缠着几道褪了色的、看不清字迹的暗黄色符纸。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陈年汗臭、霉烂气息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油脂腐败的味道,随着那卷麻绳的递出,猛地扑面而来!

陈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后生仔……”阿婆的声音响了起来,嘶哑、干涩,像是破旧风箱在艰难地拉动,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砂纸摩擦般的粗糙感,在这死寂的巷子里异常清晰,直直钻进陈海的耳朵里,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替阮(我)……”她浑浊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陈海,枯手稳稳地托着那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麻绳,“……将这‘粽’,送去海边……”

“莫回头。”

“莫回头……”

最后三个字,她重复了一遍,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命令口吻,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套在了陈海的脖子上。

海风?海边?陈海脑子里一片混乱。这鬼地方离海还远着呢!而且……送“粽”?送这卷破麻绳?开什么玩笑!

“阿婆,我……”陈海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我是送外卖的,不是送这个的!您认错人了!我……”

他想拒绝。他必须拒绝!这太邪门了!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

阿婆托着麻绳的那只枯手,猛地向前一送!

那卷盘绕整齐的旧麻绳,竟像是有生命般,脱离了阿婆的手心,直直地朝着陈海飞了过来!

陈海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卷散发着浓烈恶臭的麻绳已经稳稳地、带着一股冰冷的重量,“啪”地一声,落在了他死死攥着电驴车把的手上!

触手冰凉!滑腻!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感!仿佛那不是绳子,而是一条冰冷的、死去的蛇!

陈海像被烙铁烫到一样,浑身剧震!下意识地就想把这鬼东西甩出去!

就在他手指接触到那粗糙麻绳的瞬间——

异变陡生!

手中那卷冰冷的麻绳,毫无征兆地、剧烈地蠕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

是实实在在的、如同活物般的蠕动!绳结在他掌心猛地一拱!那股滑腻冰冷的触感瞬间变得无比清晰、无比恶心!

紧接着——

一个声音!

一个压抑的、痛苦的、充满了无尽恐惧和绝望的男人呜咽声,毫无征兆地、无比清晰地,从绳结深处……从他那紧握着绳子的掌心下……直接钻进了他的脑子里!

“呜……嗬嗬……”

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带着濒死的窒息感和浓重的哭腔。

“……我……不想……死……”

“……救……救我……”

“……放……开……我……”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陈海的耳膜,刺入他的大脑深处!带着临死前的怨毒、不甘和无边无际的恐惧!

嗡——!!!

陈海的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天灵盖上!他死死盯着手中那卷兀自微微蠕动、散发着恶臭的麻绳,如同握着一条来自地狱的毒蛇!那男人绝望的呜咽声还在脑子里疯狂回响,与眼前这死寂幽深的死巷、那榕树下阿婆冰冷麻木的眼神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画面!

“嗬……嗬……”喉咙里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粗砺的抽气声。他想尖叫,想把这鬼东西扔得远远的!但身体却僵住了,仿佛被那麻绳里透出的冰冷怨念死死冻住!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绝望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濒死的窒息!

榕树下的阿婆,浑浊的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张布满深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她枯瘦的嘴唇微微翕动,无声地重复着那三个字:

莫回头。

海风带着浓烈的咸腥,从巷口猛地灌了进来,吹得陈海一个激灵。风中似乎还夹杂着远处海浪拍岸的沉闷轰响。

“呜……嗬嗬……放开……我……” 绳结深处,那男人濒死的呜咽再次清晰地在脑中响起,带着令人牙酸的粘腻水声,仿佛溺水者最后的挣扎。

陈海猛地一哆嗦,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他低头,死死盯着手里那卷冰冷的麻绳。绳结还在极其轻微地、令人毛骨悚然地蠕动着,每一次蠕动都伴随着那绝望的呜咽。滑腻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像无数条细小的毒虫,正顺着他的手臂向上爬。

跑!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了他被恐惧冻结的神经!身体里爆发出最后的本能!他猛地一拧电门!

嘎吱——!

破旧的二手电驴发出一声刺耳的、不堪重负的嘶鸣,前轮猛地抬起,又重重砸在湿滑的青石板上!陈海死死攥着车把,左手像被烫伤般僵硬地悬着,手指无论如何也不敢再碰那卷盘踞在右手车把上的麻绳!

他调转车头,昏黄的车灯光柱在狭窄的死巷墙壁上疯狂扫过,如同受惊野兽乱窜的眼!引擎的嘶吼在死寂的巷弄里撞出巨大的回音,撞在两侧古厝冰冷的墙壁上,又弹回来,层层叠叠,像无数个鬼魅在身后追赶、嘲笑!

“莫回头……莫回头……” 阿婆那嘶哑干涩的命令,如同跗骨之蛆,混合着绳结里男人绝望的呜咽,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回响。

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

陈海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他强迫自己只盯着前方被车灯撕开的、不断延伸又不断被黑暗吞噬的狭窄通道。青石板路在车轮下颠簸,每一次颠簸都让那卷麻绳在他车把上危险地跳动一下,那冰冷的蠕动感和绝望的呜咽就清晰一分。

巷子似乎比来时更长,更曲折。两侧的古厝门窗黑洞洞的,像无数张沉默的巨口。空气里那股甜腻的线香气味不知何时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土腥、海水的咸腥,以及……从手中麻绳上散发出的、越来越浓烈的、如同溺水者身上捞起的裹尸布般的恶臭!

导航依旧黑屏,只有定位图标固执地亮着。小蓝点在地图边缘疯狂地闪烁、移动,轨迹混乱不堪,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飞虫。目的地——水仙宫戏台旧址——那个代表终点的红色标记,在漆黑的屏幕背景上,如同凝固的、不祥的血滴。

“呜……好……痛……脖子……好……痛……” 绳结里的呜咽声陡然变得凄厉、扭曲!那声音仿佛不是来自绳子,而是直接从他自己的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苦!

陈海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脖颈!他几乎要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强烈的恐惧让他差点失控撞向旁边的墙壁!

就在这时,前方巷口猛地吹来一阵强劲的、带着浓重水汽的海风!

风中夹杂着清晰的海浪声,哗——哗——,沉闷而有力。

巷口的光线似乎也亮了一些,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带着一种灰蒙蒙的、水汽弥漫的光。

要到了!海边!

求生的欲望疯狂燃烧!陈海不顾一切地将电门拧到底!电驴发出垂死般的咆哮,朝着那灰蒙蒙的巷口光晕猛冲过去!

车灯的光柱刺破浓重的水汽,冲出狭窄的巷口!

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更庞大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所笼罩。

没有璀璨的灯火,没有热闹的沙滩。

只有一片荒凉、空旷、被巨大黑暗笼罩的海边乱石滩。

惨淡的月光艰难地穿透低垂的、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吝啬地洒下一点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眼前巨大黑影的轮廓。

那是一座早已倾颓的戏台。

残破的飞檐斗拱如同折断的巨兽枯骨,在昏暗的天幕下支棱着狰狞的剪影。腐朽的木柱歪斜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顶棚,破洞处透出后面更加深沉的夜空。戏台基座由巨大的、未经打磨的粗糙条石垒砌,缝隙里塞满了湿漉漉的海草和滑腻的贝类残骸。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在月光下泛着惨白幽光的……海盐结晶?还是某种未知的、如同霉菌般的白色粉末?

空气冰冷刺骨,海风湿咸粘腻,带着浓烈的、如同无数海生物腐烂堆积的腥臭。海浪在几十米外的黑暗中不知疲倦地冲刷着礁石,发出单调而永恒的哗哗声,更衬得这片乱石滩死寂得如同坟场。

水仙宫戏台旧址。

到了。

陈海猛地捏死刹车!电驴在湿滑的碎石滩上滑行了好几米,才歪歪扭扭地停住。他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割着喉咙。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手中,那卷麻绳的蠕动感陡然加剧!仿佛里面的东西感知到了目的地,变得异常焦躁和……兴奋?

“嗬……嗬……到了……终于……到了……” 绳结深处,那男人的呜咽声变了调,不再是单纯的痛苦和绝望,而是带上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的“释然”和……怨毒!

“烧……烧了它……” 声音尖利起来,带着刻骨的恨意,“……烧……了……这……鬼……东……西……”

烧?陈海一个激灵!对!送“粽”到海边,最终就是要烧掉!这是唯一的办法!烧掉这鬼东西!烧掉这缠绕着他的恐怖!

他几乎是滚下了电驴,双脚踩在冰冷粘腻、布满碎石和滑溜海藻的滩涂上。左手依旧僵硬地不敢碰触,右手死死攥着车把,连同那卷疯狂蠕动的麻绳。他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离海水最近的一片相对平坦的礁石区。那里散落着一些干枯发黑的海草,或许能引燃。

海风更大了,带着凄厉的呼啸,卷起咸湿冰冷的水汽,抽打在脸上,生疼。身后,那片巨大倾颓的戏台黑影,如同一个沉默的、择人而噬的巨兽,静静地注视着他。

就在陈海冲到礁石边,颤抖着手掏出裤兜里的打火机时——

“呜——呜——呜——”

一阵极其突兀、凄厉、如同女人尖嚎般的唢呐声,毫无征兆地,猛地撕裂了死寂的海滩夜空!

那声音尖锐、高亢、充满了非人的怨毒和穿透力!不是一支唢呐,而是……无数支!从四面八方,从乱石滩的每一个角落,从身后那倾颓戏台的每一个破洞里,同时、凄厉地响了起来!

呜——呜——呜——

声音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陈海的耳膜!扎进他的大脑深处!瞬间引发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呕吐感!他手中的打火机“啪嗒”一声掉在冰冷的礁石上!

唢呐声还在疯狂地尖啸!撕心裂肺!带着一种古老的、驱邪送煞的诡异韵律,却又充满了无尽的怨气和邪异!它们在空中交织、碰撞、共鸣,形成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声浪,狠狠冲击着陈海的神经!

与此同时!

陈海右手死死攥着的车把上,那卷麻绳的蠕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程度!它不再是微微拱动,而是像一条被激怒的毒蛇,疯狂地扭动、挣扎!粗糙的麻绳纤维摩擦着他的手掌,带来火辣辣的刺痛!绳结深处,那个男人的呜咽声彻底变了调,变成了尖锐刺耳、充满狂喜和恶毒的尖笑!

“嗬嗬嗬……来了……它们来了……一起……一起走……嗬嗬嗬……”

伴随着这非人的尖笑,一股冰冷、粘稠、如同无数条滑腻水蛭般的“东西”,顺着麻绳,顺着车把,疯狂地、势不可挡地钻进了陈海的手掌!沿着他的手臂血管,蛮横地向上蔓延!

剧痛!冰冷!身体的控制权在瞬间被剥夺!

陈海惊恐地瞪大眼睛!他看到自己握着车把的右手臂,皮肤下清晰地鼓起一条条蚯蚓般的、正在疯狂向上蠕动的痕迹!速度极快!直冲肩膀!冲向脖颈!

“不——!!!”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终于冲破了他的喉咙!他拼命地想甩开那卷麻绳,想挣脱那钻入体内的冰冷异物!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冰霜冻结,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有眼珠还能惊恐地转动!

他猛地抬头!

视线越过疯狂扭动的麻绳,越过自己那条被异物钻入、正在剧烈痉挛的手臂——

他看到,在身后那片巨大倾颓的戏台黑影之下。

在惨淡的月光和凄厉唢呐声交织的诡异光影中。

不知何时,影影绰绰地……站满了“人”。

无数个模糊的、半透明的、穿着各式各样陈旧破烂衣衫的白色影子!

它们静默地矗立在乱石滩上,站在残破的戏台阴影里。没有面孔,或者说面孔是一片模糊的、不断流淌的灰白雾气。它们无声无息,如同从海底淤泥里钻出的水鬼。

它们所有影子的头部,都微微仰着。

空洞的“脸”,齐刷刷地……

朝向了他。

一股冰冷到极致、足以冻结灵魂的绝望,瞬间将陈海彻底淹没。

手中那卷麻绳的蠕动骤然停止。绳结深处,那男人的尖笑也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冰冷、重叠、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非人的低语,直接灌入他的脑海:

**“时辰……”**

**“到了……”**

**“新人……”**

**“上路……”**

## 送粽人(结局)

冰冷到极致、足以冻结灵魂的绝望,如同万吨海水,瞬间将陈海彻底淹没。身体僵硬如石雕,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只有那疯狂钻入手臂血管的冰冷异物,如同无数条贪婪的毒蛇,正沿着他的经脉蛮横地向上游走!剧痛和麻痹感交织,带来濒死的窒息!

手中那卷麻绳的蠕动骤然停止了。绳结深处,那男人的尖笑也戛然而止。仿佛戏台上的幕布落下,喧嚣归于死寂。

然而,这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一息。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冰冷、重叠、如同亿万根冰针同时刺入骨髓的低语,从四面八方、从乱石滩的每一个角落、从身后那倾颓戏台的每一道阴影里,汹涌澎湃地、蛮横地灌入他的脑海:

**“时辰……”**

**“到了……”**

**“新人……”**

**“上路……”**

声音没有源头,没有方向,如同这片海域本身发出的、亘古的死亡宣告。

陈海僵硬的视野边缘,那卷盘踞在车把上的灰黄麻绳,毫无征兆地、猛地绷直了!

不是被外力拉扯!

是它自己!

那粗糙、浸透污渍的麻绳,如同一条沉睡的毒蟒骤然苏醒,带着一股沛然莫御的、非人的力量,猛地弹射而起!冰冷的绳体如同活物般扭动、伸展!绳头那个粗糙的死结,如同嗅到血腥的蛇头,在空中划过一道灰黄的残影,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如同溺水者身上捞起的腥风,精准无比地——

套上了陈海的脖颈!

“呃!” 一声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闷哼被死死扼在喉咙里!

冰冷!滑腻!带着浓烈尸臭的粗糙绳索,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缠绕、收紧!

巨大的、足以勒断颈骨的恐怖力量,毫无缓冲地、猛地爆发!

陈海的身体被这股力量拖拽着,双脚瞬间离地!像一只被无形巨手提起的破麻袋,朝着那片巨大的、倾颓的戏台黑影,狠狠甩了过去!

砰!!!

后背重重砸在戏台基座冰冷粗糙的条石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碎石和湿滑的海藻残骸硌入皮肉!冰冷的、带着浓重海腥和福尔马林气息的空气猛地灌入肺部,又因脖颈上致命的绞索而瞬间断绝!

“嗬……嗬……” 喉咙里只能发出破风箱般、濒死的抽气声。眼前金星乱冒,视野迅速被猩红和黑暗吞噬。

脖颈上的麻绳还在疯狂地、如同拥有生命般自动收紧!每一次勒紧,都伴随着绳结深处传来的、扭曲而满足的“嗬嗬”声,仿佛那个被困在其中的男人,正贪婪地吮吸着新鲜的生命力!而手臂里那无数条向上钻行的冰冷异物,也在这致命绞索的刺激下,骤然加速!如同决堤的冰水,疯狂涌向大脑!

剧痛!冰冷!窒息!绝望!

陈海的身体在冰冷的条石基座上痛苦地扭动、抽搐,像一条被钉在案板上的鱼。赤脚徒劳地在湿滑的礁石和粗糙的石面上蹬踹,刮出刺耳的摩擦声。双手本能地抓向脖颈,指甲在粗糙冰冷的麻绳上疯狂地抠挠,试图掰开那夺命的枷锁,却只抓下满手滑腻的污垢和崩裂的指甲,留下道道血痕。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绝望声响。

意识在剧痛和窒息中飞速流逝。

就在这濒死的边缘,他模糊的、被血色和黑暗笼罩的视野里,似乎捕捉到了一抹……白色?

不是月光。

是纸。

惨白的、粗糙的、边缘被海风撕扯得破烂不堪的纸钱。

它们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召唤,从四面八方——从乱石滩的缝隙里、从腐朽的戏台木板下、甚至从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中——打着旋,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

越来越多。如同寒冬腊月提前降临的、冰冷的死亡之雪。

惨白的纸钱纷纷扬扬,落在陈海因窒息而扭曲涨红的脸上,落在他痛苦抽搐的身体上,落在他被麻绳死死勒住的脖颈上,落在他徒劳抓挠的、鲜血淋漓的手指上……冰冷,毫无生气,带着一股浓烈的、焚烧后的纸灰和劣质油墨混合的刺鼻气味。

**“嗬嗬……舒服……好舒服……”** 绳结深处,那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再是呜咽,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呻吟的、扭曲的满足感,清晰地在陈海濒临崩溃的意识中回荡。麻绳的绞索似乎也因此而略微松动了……一丝?不!更像是为了让猎物在死亡前感受更深的恐惧!

窒息感稍有缓解,但更大的恐怖接踵而至!

陈海涣散的目光,顺着那些飘落的纸钱,不由自主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移动。

越过自己因痛苦而扭曲的身体,越过那冰冷粗糙的戏台基座。

他看到……

在戏台那巨大、倾颓、如同巨兽残骸的顶棚阴影之下。

在惨淡月光与漫天飞舞的惨白纸钱交织的光影之中。

不知何时,影影绰绰地……站满了“人”。

无数个模糊的、半透明的、穿着各式各样陈旧破烂衣衫的白色影子!

它们静默地矗立在乱石滩上,站在残破的戏台阴影里,甚至……悬浮在低垂的铅云之下。没有面孔,或者说面孔是一片模糊的、不断流淌的灰白雾气,如同被海水浸泡了千年的裹尸布。它们无声无息,如同从海底深渊爬出的、等待摆渡的亡灵。

它们所有影子的头部,都微微仰着。

那些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混沌灰白的“脸”,齐刷刷地……

朝向了他。

朝向这个被麻绳绞索拖拽在戏台基座上、如同祭品般痛苦挣扎的活人。

无数道冰冷、粘稠、带着无尽怨毒和……一丝奇异“期待”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寒冰长矛,穿透了空间,死死地钉在了陈海身上!

“嗬……” 陈海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如同气泡破裂的抽气。最后的意识碎片被这恐怖绝伦的景象彻底碾碎。身体所有的挣扎都停止了,只剩下濒死前的、无意识的细微抽搐。

脖颈上的麻绳猛地再次收紧!力量比之前更甚!彻底断绝了最后一丝生机!

手臂里疯狂钻行的冰冷异物,也终于冲破最后的阻碍,蛮横地、彻底地涌入了他的大脑深处!

嗡——!

意识彻底沉入一片冰冷、粘稠、无声的黑暗深渊。

最后感知到的,是无数个冰冷重叠、如同亿万亡魂齐声低颂的呓语,在灵魂湮灭的瞬间,轰然炸响:

**“煞……归……位……”**

**“路……已……通……”**

……

冰冷的晨光,如同吝啬的施舍,艰难地刺破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洒在荒凉死寂的水仙宫乱石滩上。

海浪不知疲倦地冲刷着礁石,哗——哗——,单调而永恒。

倾颓的戏台基座一角。

一个穿着廉价外卖平台制服的身影,静静地靠在冰冷粗糙的条石上。

他低垂着头,脖颈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折断般的角度歪斜着。

一根灰黄、粗糙、浸透污渍和某种暗沉污迹的旧麻绳,如同一条冰冷的死蛇,紧紧地缠绕在他的脖颈上,深深地勒入皮肉,留下了一道深紫色的、触目惊心的淤痕。

绳子的另一端,松松地搭在他垂落身侧、早已冰冷僵硬的手边。那只手的手指扭曲着,指甲缝里塞满了黑红色的污垢和崩裂的皮肉。

几片被晨露打湿的、惨白的纸钱,粘在他凌乱的头发上,盖在他失温的脸上,落在他僵硬的胸膛上,如同覆盖尸体的裹尸布。

空气冰冷,带着浓重的海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油脂腐败的恶臭。

死寂。

只有海浪永恒的低语。

不远处的礁石滩上,一辆破旧的二手电驴歪倒在地,车灯早已熄灭。昏黄的灯光曾照亮过一条通往死亡的歧途。

一只早起的、浑身湿漉漉的黑色海鸟,扑棱着翅膀落在戏台一根腐朽的飞檐上。它歪着头,血红色的眼珠冷漠地俯视着下方乱石滩上那具僵硬的躯体,发出一声短促、沙哑、如同嘲弄般的鸣叫:

“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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