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兴许,等天衣阁再卖一段时间,就会没货了呢?”说这话的时候,徐行止自己都没有信心。
徐瑞叹了口气:“但愿吧。”
“对了爹,我觉得,天市坊的运营模式,或许我们可以模仿一下。”
这话让徐瑞听了很不开心,现在我们已经沦落到抄袭的地步了吗?
一百年来,江南势力在商界,一直处于遥遥领先的地位。
如今朝廷只是略微出手,就打得他们头破血流。
这种强烈的落差感,真的很难用言语形容。
徐行止见老爹没有回应,继续劝道:“爹,如今世道不同了,朝廷开办的天衣阁,无论是价格、或者质量、还是服务,我们徐氏衣行都比不过。”
“如果不想亲眼目睹家道中落,唯有改变!”
“我们不能再继续走过去的老路了,棉布生意,是时候割舍。”
徐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骂道:“棉布,是徐氏的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抛弃!”
华亭徐氏的先祖,最初只是一个种棉花的,后来越做越大,成为富甲一方的商业世家。
“爹,或许我们可以进军丝绸行业。”
“???”徐瑞更是无语,他觉得自己儿子太过天真了。
“丝绸行业,苏州盛氏垄断了整个大明90%的市场,你觉得,我们能比得过他们?”
徐行止快要崩溃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爹,你到底要怎样?”
“我们可不比隔壁的松江顾氏,人家除了做棉布生意,还将刺绣商业化,早已在高端市场站稳脚跟。”
“可是我们华亭徐氏呢?一旦棉布生意倒台,就再也无法翻身。”
徐行止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棉布生意比不过,那家族就另辟蹊径,他觉得天市坊的“购、吃、游、娱”一体化的商业模式,非常有前途。
完全可以将其模仿过来,在各地开设类似的坊市。
如今家族正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挑战,再不寻求改变,就真的没救了。
在商场上,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会是赢家。
徐行止最害怕的是,其他江南财团会比华亭徐氏更快跟进。
一座城,最多只能容纳下两个“坊”。
一旦比他人慢一步,连汤都没得喝。
尽管儿子说了一大堆,徐瑞依旧满脸不屑,他冷哼道:“我觉得你,是不是最近去天市坊沉迷堕落了?”
“老夫吃过的米,比你吃过的盐还要多!”
“你爹我在商界摸滚打爬多年,不比你更有理解?”
“别说了,此事就罢。”
“还有,从明日起,未经我的允许,不得再出门鬼混!”
“整天跟着一群纨绔子弟,有什么前途?”
“华亭徐氏,不养闲人!”
徐行止,被关禁闭了,再也看不到心心念念的《天听录》。
.......
天衣阁的成功,自然引起江南势力的关注。
除了华亭徐氏,其他家族都不是单一产业。
比如说松江顾氏,棉布生意仅仅是一部分,他们的核心重点,在于刺绣。
在正统时期,他们家的刺绣就已经小有名气。
真正名声在外的,还得追溯到嘉靖时期,由顾汇海之妾缪氏所创,也是江南唯一以家族冠名的刺绣艺术流派。
顾绣,利用针法和优秀的色彩运用,巧夺天工,完美的将画作融入其中,所以又称之为“画绣”。
就如同将古画,在棉布丝绸上绘制出来。
成功并非一朝一夕,如果顾氏没有底蕴,他们也很难有后面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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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松江顾氏对天衣阁,并不看重。
在他们看来,自家卖得最好的产品,是棉布+刺绣,并非纯色的棉布衣物。
天衣阁的衣服卖得再廉价,能威胁得到自己吗?
很显然,是不可能的。
松江顾氏一直以来,都是以刺绣为卖点,赚取的加工费用。
顾氏家主和陆氏家主,坐在松江府天味阁的酒肆里,俯视着不远处天衣阁的人来人往。
“(陆)旭尧,怎么看起来,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哈哈哈,我为什么要担心呢?朝廷经商,对你我两家而言,是一件利好的事情。”
“哦?为何?”顾煜抿了一口酒,轻笑着看对方。
“你想想,自古至今,从来都是‘士农工商’的规矩,别看你我富甲一方,实则地位连一名九品芝麻官都比不过。”
“而现在,朝廷经营商铺,皇帝会不会为了赚取更大的利益,主动降低商税?皇帝会不会刻意拔高商贾地位?皇帝会不会维护如今糟糕的商业环境?”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们从来都没有将朝廷的天市坊视为洪水猛兽,我们还想跟他们有商业合作呢。”
陆旭尧转着酒杯,呵呵笑道:“大家一起赚钱,何乐而不为呢?”
顾煜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旭尧,你可真是我的知己啊。你也申请入驻天市坊了?”
“难道你就没有?”
“当然有,知我者,旭尧也。”
“不过——”顾煜话锋一转,“都一个月过去了,似乎朝廷并无合作的意向。”
陆旭尧满脸无所谓的说道:“无妨,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
顾煜没有回话,他的心里始终有种担忧。
目前,天市坊只开放了三分之一的商铺,其他商铺宁愿空着,也不愿意高价拍卖。
哪怕他们松江顾氏出了一月万两的租金,一个非常有诚意的金额,朝廷依旧不为所动。
说实话,这么夸张的租金,本身就没想过回本。
天市坊的人气确实火,但是要想单一店铺月赚万两,真的很有难度。
这是他们的投名状,向朝廷传递一种友善。
只是,似乎朝廷并没有那个意思。
“旭尧,你说,天市坊那些关门的店铺,到底是何用途?”
“别问我,我不知道。”陆旭尧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天衣阁,在他们这群江南财团的心里,已经打上了“低端”的烙印。
靠着令人不齿的“价格战”,去粗暴的抢夺市场。
这种行为,江南财团是绝对做不出来的,毕竟药店碧莲。
若是换一个家族,绝对会被他们联合制裁,冠上一个“破坏市场”的罪名。
在陆旭尧的心里,他宁愿将丝绸全部烧掉,都不可能降价卖给平民。
要想继续赚大钱,就必须维护好自家产品的高端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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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布棉衣,本来就没有多少技术难度,只要有足够的棉花,狗都能做出来。
但是,丝绸可不一样,由于蚕丝的娇弱,制作工艺极其复杂。
陆旭尧根本不相信,朝廷能在短时间内,将丝绸生产出来。
因为,全天下最好的丝绸女工,全都在苏州盛氏的手里。
而他们松江陆氏呢?是全国最大的蚕丝供应商,间接掌控了丝绸市场的贸易话语权。
为了与苏州盛氏和睦相处,松江陆氏的丝绸生意,只是随便做做,规模并不大。
陆旭尧甚至希望,朝廷能够在丝绸生意中搅搅局,这样的话,朝廷不得不找他们家族合作。
松江顾氏和松江陆氏,两大家族是有商业合作的。
顾氏的刺绣,加上陆氏的丝绸,共同创立了一个高端品牌。
有时候,苏州盛氏也会找顾氏合作,因为这里面的利润实在是太夸张了。
一匹普通的丝绸,卖给朝廷的价格是1002钱。
【参考自《明会典》:“苏、杭织造,岁办绢绸各数万匹,每匹价银一两二钱。”】
划重点,这只是朝廷进货的价格,若是放在市场上卖,不得3两一匹?
再看看棉布的售价,一匹300-500钱。
可想而知,其中的利润差距是多么惊人?
但是呢,苏州盛氏几乎从来不会贩卖单匹丝绸,他们卖的都是成品衣服。
当然,如果你想买一匹匹的,也行,但是必须百匹以上的数目采购。
再看看苏州盛氏一件成品丝绸衣服能卖多少钱?最便宜的,10两银子一件!
如果加上顾氏的刺绣呢?价格直接飙升到30-50两。
丝绸,真的是暴利行业。
你不要以为,这个价格那么离谱,应该不会有多少人买吧?
恰恰相反,大明有钱人是真的多。
不过还好,苏州盛氏从来都不坑穷人。
松江顾氏擅长刺绣,同时为松江陆氏和苏州盛氏提供加工服务。
松江陆氏是最大的蚕丝供应商,并深度参与丝绸贸易货运,坐拥无数马车和船只。
苏州盛氏是最大的丝绸商,在全国丝绸市场营销占比高达90%。
这么看来,华亭徐氏真的很一般。
目前,天衣阁以摧枯拉朽的状态,正在大口大口的吞并华亭徐氏的市场份额。
对于华亭徐氏目前的惨状,另外三家,如今却冷眼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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