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梧桐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原皎皎抱着一叠刚从图书馆借出的旧期刊，脚步匆匆，脸色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决绝后的释然。
她刚刚退还了纪言托人送来的最新款手链和一张“艺术沙龙”的邀请函。
“皎皎。”
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纪言从树影中走出，黑框眼镜后的目光有些复杂，是关切，也有一丝被拒绝后的不悦。
他拦住了她的去路。
原皎皎停下脚步，只是平静地直视着他：“纪学长，有事？”
“为什么拒绝？”纪言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上位者的探究，“那条手链很适合你，沙龙也是拓展眼界的好机会。越同学的事情......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处分已经是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他需要冷静，你也需要向前看。”
“向前看？”
原皎皎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眼神里的失望快要溢出来，与她身上朴素的白色名札制服格格不入，“纪哥哥，你所谓的‘向前看’，就是让我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恩赐’，然后看着我最好的朋友在泥泞里挣扎，忘掉他为什么会被推进泥泞里？忘掉是谁制定了让他陷进去的规则？”
纪言眉头微蹙：“皎皎，越步的行为确实违反了恩顿的规定......”
“违规？”原皎皎打断他，怒火更甚！
“他违规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为那些白色名札的低级生获得更好的资源！可他却要背负‘处分’的污点，被学院安排去做最脏最累的活！这就是你口中的‘规则’和‘最好结果’？纪言，你的骑士精神，是不是只用来保护你‘看中’的公主，而对其他需要骑士的人视而不见，甚至......助纣为虐？”
“皎皎！”
纪言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温和的面具出现裂痕，“注意你的措辞！什么叫助纣为虐？我是在保护你！这个圈子的规则就是这样，硬碰硬只会头破血流！越步就是例子！你以为明优现在就好过吗？柏崇他......”
“我不需要你这样的‘保护’！”
原皎皎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显得天真柔弱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炽热的火焰，“你保护我的方式，就是用昂贵的礼物堵住我的嘴，用‘为我好’的名义让我对不公视而不见？纪言，你让我觉得恶心。”
“我是被越步哥利用了不错，但同样利用了我的你们就是好人了吗？”
“你......”
纪言被这直白的“恶心”二字刺得后退半步，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而受伤，更带着被冒犯的恼怒。
他习惯了掌控和引导，习惯了原皎皎的依赖和感激，从未想过会被她如此尖锐地否定。
“行，既然你这么要强，想必没有我的帮助，也能在恩顿活得好好的。”
纪言有点阴阳地说道，转身就离开了女孩的视野。
*
阳光透过巨大的彩绘玻璃窗，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投下斑斓的光影。
长廊两侧，悬挂着历届获得“恩顿之星”、“未来学者”等顶级荣誉学生的照片和简介，是恩顿权力与荣耀的象征之地。
明优刚在顶层的珍本阅览室查阅完一份关键资料，正沿着这条象征精英之路的长廊向外走。
突然，一位身着笔挺制服、胸前别着黑色“校董行政助理”名札的中年男人，无声而迅速地拦在了她面前。
他手中托着一个深蓝色天鹅绒衬垫的托盘，上面放着一枚小巧的物件。
“明优小姐，请留步。”助理的声音平稳，带着程式化的恭敬，眼神却毫无温度。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
几个正在长廊里低声交谈的高等生停下了话语，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带着惊疑、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托盘中央，一枚巴掌大小、菱形、质地厚重如金属的猩红色徽章静静躺着。
那红色浓郁得如同凝固的鲜血，边缘锋利，表面没有任何花纹，只有冰冷的、哑光的红。在长廊冷白的光线下，它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纯粹而暴戾的压迫感。
——恩顿“行为失范红牌”。
多年未曾现世的终极惩戒象征。
他将深红色的托盘向前递了一寸，那枚猩红的徽章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每个人的视线。
明优站在原地。
文件袋依旧被她稳稳地拿在手中。
但那张冷玉般的小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剧烈的表情波动。圆润的杏眼，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倒映着那刺目的猩红和对方的脸。
她没有说话。
没有质问，没有愤怒，没有哀求。
在死寂的、针落可闻的走廊里，在数十道或震惊、或恐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空着的左手。
稳稳地拈起了那枚沉重、冰冷、象征着放逐与耻辱的猩红徽章。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明优她平静地、从容地解下了自己胸前那枚代表着身份、荣耀和特权的——紫色名札。
纯紫色的鸢尾花在她指尖闪烁着温润却冰冷的光泽，与另一只手中那枚猩红如血的菱形徽章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她将紫色名札随意地放进了文件袋中。
接着，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素色的校服上，似乎在寻找一个最合适的位置。最终，她选择了左胸心脏正上方——一个最醒目、最无法忽视的位置。
将红牌背面的别针，穿透了衣料。
“咔哒。”
别针扣合的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那枚猩红如血、棱角锋利的红牌，就这样稳稳地、刺目地别在了她的心口之上，覆盖了原本属于紫色荣光的位置。
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落在红牌上。
明优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扫过周围那些凝固的面孔。
“知道了。”
没想到柏崇翻脸这么快。
明优的声音响起，清脆、平静，如同冰层碎裂的轻响，没有任何波澜，却让听者心底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