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着掠过城郊低矮的屋檐,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陈家小院里,却透着一股与严寒抗衡的暖意。
清晨,天还黑着。厨房里昏黄的灯光准时亮起。陈母轻手轻脚地捅开煤炉,蓝色的火苗跳跃起来。她将淘洗好的糙米下锅,加入几颗红枣——这是陈默上次发工资咬牙买的,给孙女和母亲补气血。米香混合着枣香,渐渐弥漫开,驱散了黎明的寒意。陈念恩也起来了,自己穿好厚厚的棉袄,跑到厨房帮忙拿碗筷。祖孙俩在温暖的灶台边,低声说着话,等着粥熬好。
陈默穿着厚实的旧棉工装,顶着寒风出门。他在一家小型机械加工厂找到了一份相对稳定的机床操作工作,虽然辛苦,但比打零工强。他沉默地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呼出的白气迅速消散。冰封的心湖依旧沉寂,但支撑这副躯壳行走的力量,却比以往更加坚实。为了母亲碗里的红枣粥,为了女儿的新画板。
傍晚,陈默带着一身寒气回来。堂屋中央,那个用旧玻璃瓶改的煤油灯已经点亮,跳跃的火苗将小小的空间染成温暖的橘黄。陈念恩趴在灯下的小桌上写作业,小脸认真。陈母则在灯光的另一侧,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针线,正仔细地缝补着陈默一件磨破了肘部的旧毛衣。细密的针脚,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无声流淌的岁月。
“爸爸回来啦!”陈念恩抬起头。
“嗯。”陈默应了一声,走到压水井旁,压出冰冷的井水洗手洗脸。
陈母放下针线:“饿了吧?粥在锅里温着,还有蒸好的窝头,咸菜丝也切好了。”
“奶奶,我这道题不会…”陈念恩举起作业本。
陈默擦干脸,走到女儿身边,弯下腰,就着灯光看那道数学题。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拿起女儿桌上的铅笔,在草稿纸上画出简单的示意图,用最平实易懂的语言讲解着。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力量。陈念恩听着,小脸上的困惑渐渐散去,用力点头:“嗯!我懂了,爸爸!”
吃过简单的晚饭,陈念恩会拿出她的新画板,在灯下画一会儿画。有时画白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有时画她想象的葡萄藤夏天爬满架子的样子。陈默则拿出那个磨旧的笔记本,在灯下一页页翻看着,核对账目,计算着下个月的开销,偶尔用笔在某个数字上轻轻划一下,眉头微蹙,思考着如何能再省一点。
陈母缝补累了,就放下针线,拿起炕头那本翻得起了毛边的旧故事书,戴上老花镜,用带着乡音的、缓慢而温暖的语调,给孙女念上一段。故事大多是古老的传说,关于善良、勇敢和坚持。陈念恩听着,画笔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大眼睛望着跳跃的灯火,沉浸在奶奶的故事里。陈默记账的手有时也会停顿片刻,昏黄的灯光映着他半边沉静的侧脸,那些古老的故事,像微弱的星火,偶尔会落在他冰封的心湖上,短暂地映出一点微光,又迅速被深沉的黑暗吞没。
夜深了,风在屋外呼啸得更紧。陈念恩揉着眼睛爬上温暖的炕。陈母给她掖好被角,轻轻拍着。陈默吹熄了煤油灯,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风雪的呜咽。他躺在冰冷的行军床上,听着母亲和女儿均匀的呼吸声,像两道温暖的屏障,守护着他沉寂的世界。清贫、忙碌、甚至有些枯燥的日常,在这寒夜里,却沉淀出一种名为“家”的、沉香般的安稳。岁月无声,唯爱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