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慧的精神被血藤弄的彻底崩溃,此刻只是双目空洞地瞪着虚空,口中无意识地发出嗬嗬的怪声,涎水顺着嘴角淌下。
云舒站在她面前三步之外,一身素青道袍纤尘不染,与这污浊的环境格格不入。她并未看明慧,目光落在殿角阴影里,那截被侍卫砍下、仍在微微蠕动、渗出粘稠暗红汁液的藤蔓残根上。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青焰流转,仔细感应着其中残留的暴戾邪念和……那丝极其顽固的北狄黑巫印记。
高无庸垂手侍立一旁,脸色在昏黄的烛火下显得异常凝重。几个心腹小太监屏息凝神,捧着纸笔,随时准备记录。
“明慧,”云舒开口,声音清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却仿佛带着某种直刺灵魂的力量,“‘血玉藤’种子,从何而来?”
声音入耳,明慧空洞的眼珠猛地一颤,如同被针扎了一下。她身体剧烈地哆嗦起来,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双手下意识地抓挠着椅子的破扶手,指甲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是……是我父亲……”破碎的音节从她齿缝间挤出,带着极致的恐惧,“北狄……黑石镇……萨满……”
“明崇俨与北狄黑巫勾结,所为何事?”云舒追问,语速平稳,却步步紧逼。
“不……不知道……”明慧疯狂摇头,涕泪横流,“他说……说能除掉云舒……能……能让陛下……回心转意……还能……还能……”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猛地抱住头,发出凄厉的尖叫:“啊——!虫子!好多虫子!钻进来了!救命!”
她开始剧烈挣扎,状若癫狂,那两个婆子几乎按她不住。
云舒眉头微蹙。明慧精神已彻底错乱,难以获取更详细的信息。她指尖青焰微亮,一缕精纯平和的安抚意念悄然渡入明慧混乱的识海。
尖叫声戛然而止。明慧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软软地瘫在椅子上,眼神依旧涣散,但剧烈的挣扎停止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军粮中的‘噬魂引’,可是明崇俨指使人掺入?”云舒换了更直接的问题。
明慧茫然地睁着眼,似乎听不懂。但提到“噬魂引”三个字时,她身体又是一阵无意识的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手指痉挛般地指向自己身上那些腐蚀的黑斑。
“看来她也不甚清楚细节,但明崇俨是源头无疑。”高无庸低声道,眼中寒光闪烁。
云舒不再追问明慧。她转身,看向那截仍在蠕动的藤蔓残根。青焰流转的眸子微微眯起。
“邪咒有灵,根脉相连。藤蔓噬主,亦能……指路寻根。”她声音不高,却让高无庸等人心头一跳。
只见云舒并指如剑,指尖一点纯粹到极致的青色火苗骤然亮起!她没有焚烧那藤蔓,反而控制着那点青焰,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藤蔓根部那粘稠的暗红汁液上飞快地勾勒起来!
嗤嗤……
汁液在青焰灼烧下发出细微的声响,却没有被焚毁,反而如同被赋予了生命,随着云舒指尖的舞动,凝聚、变形!一个由粘稠暗红汁液构成的、极其繁复诡异的符文图案,在青焰的引导下,缓缓成型!符文中心,赫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由汁液凝聚的狼头图腾虚影!正是北狄王族的标志!
更惊人的是,随着符文的成型,那截藤蔓残根仿佛受到了某种指引,猛地指向东北方向——正是明府所在的方位!藤蔓剧烈地扭动着,散发出一种混合了贪婪、怨毒和……归巢般的迫切意念!
“以邪咒为引,化污血为图。此符,便是明崇俨通敌叛国、勾结北狄黑巫、意图谋害帝后、祸乱边关的铁证!”云舒指尖青焰一收,那暗红汁液构成的狼头符文瞬间凝固,如同烙印在藤蔓之上,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异气息。
高无庸看着那清晰无比的狼头符文和藤蔓所指的方向,倒吸一口凉气!这已不是推论,是近乎神迹的“显影”!
“快!拓印下来!”高无庸厉声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小太监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藤蔓连同上面凝固的符文拓印在特制的宣纸上,又用琉璃匣将那截藤蔓残根连同符文小心封存。
“娘娘神断!有此铁证,明崇俨百死莫赎!”高无庸对着云舒深深一躬,语气充满了敬畏。
云舒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最后看了一眼瘫在椅子上、神智全无的明慧,对高无庸道:“人证(明慧的口供碎片)、物证(藤蔓符文)俱在。该如何处置,请陛下圣裁。”说完,青色道袍拂过冷宫冰冷的地面,身影飘然而去,如同从未踏足这污秽之地。
高无庸直起身,看着云舒消失的方向,又看看琉璃匣中那邪异的证物,再看向疯癫的明慧,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和如释重负。
“来人!将丽妃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视!”
---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萧衍并未就寝,只披着一件玄色常服,背对着殿门,站在巨大的舆图前。他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得很长,透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阴郁。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舆图上北境那条漫长的防线。
“陛下!”高无庸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殿内,顾不得礼仪,双手高高捧起那个封存着藤蔓符文的琉璃匣,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颤抖:“铁证!铁证在此!明崇俨通敌叛国,罪证确凿!”
萧衍猛地转身!深邃的眼眸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寒潭,瞬间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几步上前,一把夺过琉璃匣!
匣内,那截蠕动的暗红藤蔓清晰可见!藤蔓根部,一个由粘稠汁液构成的、狰狞的北狄狼头符文,如同地狱的烙印,散发着阴冷邪异的气息!旁边,是明慧那语无伦次、却句句指向明崇俨的口供拓本!
“血玉藤种子……北狄黑石镇萨满……除掉云舒……让朕回心转意……军粮中的噬魂引……”萧衍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口供上那些破碎却致命的字眼,最终定格在那狼头符文上!
一股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怒,混合着被至亲背叛的冰冷痛楚,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他握着琉璃匣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指关节发出咯咯的轻响!额角青筋暴跳,苍白的脸上瞬间涌起不正常的潮红!
“好!好一个国之柱石!好一个朕的股肱之臣!”萧衍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寒冰中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杀意,“通敌!弑君!祸乱边关!断朕耳目!明崇俨!你好大的狗胆!”
他猛地将琉璃匣重重掼在御案上!砰然巨响中,坚固的琉璃竟被震出道道裂痕!
“高无庸!”
“老奴在!”高无庸扑通跪倒。
“即刻传旨!”萧衍的声音如同惊雷,带着踏碎山河的帝王之怒,“着龙骧卫统领赵擎率禁军精锐,封锁明府!许进不许出!一只苍蝇也不准飞走!”
“着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即刻入宫!会同谢长风将军,持朕金牌,查抄明府!所有明崇俨一系党羽,给朕一个不漏地锁拿归案!”
“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凡有包庇者!同罪论处!”
一连串杀气腾腾的旨意如同冰雹砸下,养心殿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高无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毫不怀疑,此刻的陛下,是真正动了灭门诛族的杀心!
“老奴遵旨!老奴这就去办!”高无庸磕了个头,连滚爬爬地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殿外。
沉重的殿门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萧衍独自站在御案前,胸膛剧烈起伏,急促的喘息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清晰。暴怒过后,一股巨大的、深沉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悲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因为用力过度而留下的深深红痕。目光掠过御案上那布满裂痕的琉璃匣,里面那邪异的狼头符文如同恶魔的嘲笑。
目光最终,落在了匣子旁,那枚静静躺着的、温润的桃木簪上。
云舒……
若非是她……
若非她那焚尽妖邪的青焰,洞悉一切的道心……
这深埋的毒刺,这致命的阴谋,何时才能被挖出?
他慢慢拿起那枚桃木簪,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簪身似乎还残留着她发间的微温。
“朕…欠她太多。”
殿外,隐隐传来禁军集结、铁甲铿锵的肃杀之声。一场席卷朝堂的血雨腥风,已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