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的晨雾还未散尽,易中海坐在堂屋八仙桌前,就着腌芥菜丝喝玉米面糊糊。后院传来刘光天的哭嚎时,他手中的粗瓷碗顿了顿,浓眉下的目光透过窗户,落在墙根儿下斑驳的青苔上。
“老刘又打孩子了?”一大妈往灶台里添了把碎玉米芯,火星子映得她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易中海哼了声,用筷子敲了敲碗沿:“老二家的那几个小子,哪个不是皮猴儿?光天昨儿还偷摸去锅炉房掏煤核儿,不打不长记性。”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清楚,刘海忠最近火气大,多半是为了那二十万赔偿款。轧钢厂八级钳工的工资虽高,可家里五张嘴等着吃饭,突然没了二十万旧币,搁谁身上不肉疼?
一大妈擦着手从灶台前挪过来,围裙上还沾着面渣:“东旭今儿气色好多了,晌午能坐起来喝小米粥了。”
提到贾东旭,易中海的神情缓和些。三天前他去贾家探病,那小子还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脸白得跟灶间的碱面儿似的。他咬咬牙,往贾张氏手里塞了五张十块的新票子——这可是他小半个月的工资。谁承想那老婆子转头就把钱藏炕席底下,顿顿给东旭喝清水煮白菜。若不是他昨天逼着何雨柱捎了份熘鱼片过去,这小子指不定得拖到啥时候才能参加厂里的学徒考核。
“考核要是过了,就让他跟着我学钳工。”易中海摸出旱烟袋,在烟荷包里使劲拧了拧,“三年学徒期,怎么着也能调教出个知冷知热的。”
一大妈刚要接话,就见男人突然压低声音:“你说,柱子这孩子咋样?”
铜烟袋锅子在八仙桌上敲出轻响。一大妈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老伴儿的心思。何大清走了快半个月,至今音信全无。原先大伙儿都觉着,何雨柱这傻柱早晚得被他爹拖累,可谁能料到,人家现如今在鸿宾楼混得风生水起,昨儿还给聋老太捎了盒稻香村的自来红月饼。
“大清毕竟是他亲爹......”一大妈犹豫着开口,“万一哪天回来了,柱子能不管?”
易中海吧嗒吧嗒抽着烟,烟雾在晨光里打旋儿。他当然知道何大清不是个省心的主儿,早年在院子里耍横,欠了一屁股人情债。可如今眼见着何雨柱厨艺精进,每天带回来的饭菜比自家过年还丰盛,就连聋老太都高看他两眼,这让他不得不重新盘算。
“聋老太昨儿跟我提了一嘴,”易中海磕了磕烟袋锅,“说柱子想给师傅配药膳,问老太太有没有门路。你说,能想着给师傅治病的人,能差到哪儿去?”
一大妈点点头,从碗柜里取出几个杂合面窝头,用粗麻布帕子包好:“要我说,先观望些日子。等过了年,要是大清还没动静,咱再......”她没说完,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西屋的方向。
易中海嗯了声,心里已有计较。贾东旭虽说品性忠厚,可到底是贾家的种,那泼辣的妈跟搅屎棍似的嫂子,指不定哪天就生出事端。何雨柱虽说没了爹,但胜在利落,又有门好手艺——万一将来真能靠上这棵大树,后半辈子也算有着落了。
……
卯时三刻,何雨柱在当院扎马步。青砖地上凝着露水,湿气透过千层底布鞋沁进脚心。他屏息凝神,任由晨光从屋脊斜斜切过肩头,将影子拉得老长。桩功练到第七个时辰,后背的粗布褂子已被汗水浸透,可胸腔里那股子热流却越来越顺畅,仿佛有团小火苗在丹田处跳动。
“哥,该吃饭了。”雨水端着搪瓷盆从灶间出来,盆里是温着的玉米粥和腌黄瓜。小丫头特意在粥里加了勺槐花蜜——这是何雨柱昨儿从鸿宾楼后厨顺的,说是给妹妹补身子。
何雨柱收了功,用毛巾擦了把脸。镜中的年轻人面色红润,眼神清亮,哪还有半分原先“傻柱”的呆愣?他想起昨儿掌勺师傅夸他刀工长进,心里不由得一动:等药膳的事儿办妥,说不定能跟师傅求求情,提前转正拿一级工的工资。
饭后,他揣上帆布挎包,里头装着给聋老太带的茯苓饼——这是打听到老太太有腿疼的毛病,特意托点心房的王师傅留的。路过中院时,正撞见易中海往自行车上绑工具包,两人目光相触,都微微点了点头。
聋老太的屋子飘着股陈年老艾草的味道。何雨柱敲门时,听见里头有窸窣的脚步声,接着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老太太浑浊的眼睛在门缝里转了转,才笑着拉开门:“大孙子,快进来,脚底下留神门槛。”
屋子不大,却收拾得利落。北墙根儿摆着个朱漆描金的老旧立柜,柜顶上供着个白瓷观音像,两边各放着个铁皮茶叶筒。何雨柱注意到,窗台上晒着几包干草药,有黄芪、枸杞,还有几株叫不上名的野草。
“老太太,您说的药膳......”何雨柱刚开口,就被聋老太摆摆手打断。
“先别急着说这个。”老太太颤巍巍地从立柜里摸出个油纸包,“昨儿你许大爷给送了块酱牛肉,咱先尝尝鲜。”说着,她掀开炕桌上的蓝布罩子,露出个粗瓷盘,里头果然码着几片油润的酱牛肉。
何雨柱心里清楚,这是老太太有意岔开话题。他也不着急,帮着摆好碗筷,扶老太太在炕沿坐下。牛肉咸香入味,显然是老字号的手艺,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谁也没提药膳的事儿。
“柱子啊,”聋老太忽然握住他的手,掌心的老茧蹭过他的虎口,“奶奶岁数大了,就盼着院子里和和气气的。中海那口子跟我念叨,说你最近出息了,鸿宾楼的大师傅都夸你。”
何雨柱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老太太的用意。合着这顿牛肉不是白吃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想起易中海前天来借酱油时,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老太太,您有话直说。”他放下筷子,正色道,“只要是柱子能办的,绝不含糊。”
聋老太笑了,笑得满脸皱纹都堆在一起:“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奶奶哪有别的意思,就是觉着,中海跟你爹是老交情,你俩虽说差着辈儿,可论起亲近,比亲兄弟还强几分......”
何雨柱恍然大悟。原来聋老太是想撮合他和易中海的关系。他早听说易中海在物色养老的接班人,原先属意贾东旭,如今看他混得不错,又起了别的心思。想到这儿,他不禁在心里冷笑:易中海啊易中海,你打得好算盘。
“老太太,我师傅的病......”他故意把话头拉回正轨,“您说的猫儿巷,具体怎么走?”
聋老太见他不想深谈,也不勉强,从枕头底下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顺南锣鼓巷往西,过了三眼井胡同,路北有个挂着‘济世堂’幌子的小院。你找里头的周大夫,就说我聋老婆子的干孙子来了。”
何雨柱接过纸条,揣进怀里:“谢老太太指点。后天是周末,我歇班,到时候带些新鲜食材来,给您露两手?”
“好!好!”聋老太笑得眼睛都没了缝,“我再把中海两口子叫上,咱一块儿吃顿团圆饭。”
从聋老太屋里出来,何雨柱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照在青瓦上泛着白光。他摸了摸裤兜里的纸条,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四合院的水,可比他想象的深多了。易中海想拿他当备胎,聋老太想当和事佬,可他们都忘了,他何雨柱早就不是任人拿捏的傻柱了。
路过贾家时,正听见贾张氏在院里骂街:“没良心的东西!吃我喝我,连个屁都不放!”何雨柱挑眉望去,只见贾东旭扶着墙根儿,脸色比墙上的白灰还难看。他想起易中海说的那五张票子,忍不住摇头——这一家子,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
回到西屋,雨水正在补袜子。小丫头坐在窗下,阳光透过糊着报纸的玻璃,在她发梢上织出金色的绒毛。何雨柱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柱子,看好你妹。”他摸了摸藏在炕席下的铁皮盒,里头整整齐齐码着新币,那是他给雨水攒的学费和嫁妆。
窗外,不知谁家的收音机传来评书声:“且说那林冲雪夜上梁山......”何雨柱靠在门框上,望着四合院上空方方正正的天空,忽然觉得,这世道虽说复杂,可只要自己站稳了桩,任谁也推不倒。
聋老太想做局,易中海想算计,那就随他们去。等他何雨柱的药膳方子拿到手,等他在鸿宾楼升了级,等雨水考上中学——到那时,这四合院里的是是非非,又有哪样能难住他?
暮色渐起时,何雨柱又扎起了马步。这次,他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亮,仿佛能看穿这深宅大院的层层迷雾,看见更远的地方。那里有宽敞的厨房,有冒香气的蒸笼,还有妹妹穿着新衣裳,背着帆布书包,蹦蹦跳跳走进学校的模样。
而这一切,都将由他亲手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