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的春末,北京前门外的老字号酒楼在暮色中依次亮起灯笼。鸿宾楼的金字招牌下,四个穿藏青色中山装的男人围坐在四号桌旁,袖口露出的的确良衬衫熨得笔挺,与店内伙计的粗布工作服形成鲜明对比。为首的眼镜男人放下茶盏,瓷杯与木桌相撞发出清脆的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杨老板,”他掏出钢笔在菜单背面画了个圈,“十五岁掌勺,这要是传出去,您让同业公会怎么看?”
杨国涛握着算盘的手顿住,竹制算珠在指间微微发烫。他早听说新丰楼最近在琢磨歪招,却没想到对方会拿“厨师证”做文章——这玩意儿虽说解放后就提上了日程,但真正严格推行还是近两年的事,眼下四九城半数以上的老师傅都还揣着“师徒契”当凭证呢。
“张师傅,”杨国涛赔着笑脸,目光扫过对方胸前若隐若现的“新丰楼”徽章,“柱子是李师傅的关门弟子,虽说年纪小,可上个月首长来吃饭,点名要他炒的鱼香肉丝……”
“首长?”眼镜男——张译——挑眉冷笑,“杨老板这是拿官面儿压人?行,咱们不扯那些,就问你,他有加盖公章的厨师证吗?”
这话像把刀,剜进杨国涛的软肋。鸿宾楼虽是国营合作饭店,但何雨柱毕竟才十五岁,按正常流程,得先当三年学徒才能考初级证。可谁能想到,这小子刚来半年就成了台柱子,后厨那帮老师傅都得给他打下手。
“怎么回事?”后厨传来一声沉喝,李保国系着油渍斑斑的蓝布围裙走来,腰间别着的铜哨子随步伐轻晃。他扫了眼桌上 untouched 的麻婆豆腐,浓眉一拧,“菜不合口味?”
张译身后的矮个男人开口:“李师傅,我们是来谈规矩的。”他掏出一本暗红色的证件,封皮上“北京市饮食同业公会”的烫金字样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有人举报,贵店违规使用童工掌勺,按章程……”
“放你娘的狗屁!”李保国突然爆粗,震得墙上的毛主席像都晃了晃,“老子在鸿宾楼掌勺那会儿,你小子还在你爹的灶台底下玩煤灰呢!什么章程不章程,有种冲我来!”
张译脸色铁青,他爹作为新丰楼的二厨,见了李保国确实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师叔”。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讲究“破除旧规”,连菜刀都要“标准化”,何况是师徒传承那套老规矩。
“李师傅,”他刻意把“师傅”二字咬得极轻,“时代变了,如今讲究的是‘持证上岗’。您要是护短,咱们就去公会评评理,看看是您的面子大,还是国家的政策大。”
杨国涛捏着算盘的手心里全是汗。他清楚,一旦闹到公会,鸿宾楼轻则被通报批评,重则停业整顿。正僵持间,后厨门帘一挑,何雨柱端着个空蒸笼出来,白毛巾搭在肩头,眼神清亮如檐下新冰。
“师傅,”他冲李保国点点头,转向张译,“您说的考核,什么时候开始?”
张译一愣,没想到这少年会主动接招。按行内规矩,若有人质疑厨艺,可通过“考较”解决,但通常是由老师傅出题,考较者需自备食材,当众完成三道指定菜。
“柱子,你疯了?”杨国涛低声呵斥,“这不是儿戏!”
何雨柱没说话,只是从裤兜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他平时记菜谱的笔记本,纸页间夹着几张皱巴巴的考级大纲——那是李保国托人从公会内部弄来的。
李保国盯着徒弟的侧脸,忽然想起三个月前,这小子在厨房偷练颠勺,把新买的铁锅磕出个凹痕。此刻他站在灯光下,身形比刚来时长高了半个头,蓝布围裙下的肩胛骨棱角分明,像株在石缝里扎根的青竹。
“这样吧,”李保国从腰间扯下铜哨子,拍在桌上,“明早八点,公会礼堂。你们出题,我徒弟接招。要是他过了,你们新丰楼得在《北京晚报》上登报道歉;要是过不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译胸前的徽章,“我这杆铜哨子,以后见天儿去你们后厨吹!”
张译瞳孔骤缩。那铜哨子是李保国的师父所赐,象征着“川菜正宗”的传承,要是真让他天天去新丰楼晃荡,自家老爷子非得气出脑溢血不可。
“好!”他咬牙应下,“三道题,熘、爆、烧,食材我们带。要是输了,我张译亲自来擦你们的灶台!”
“柱子,”李保国等新丰楼众人离去后,从橱柜深处摸出个雕花漆盒,里面是一套银质的雕花漏勺,“这是你师公当年考特级时用的,今晚好好练练‘芙蓉鸡片’,考较时别给老子丢脸。”
何雨柱接过漏勺,金属表面还带着体温。他想起白天在后厨,张译用筷子挑起豆腐时,指尖微微发颤——那是握勺不稳的表现。想到这儿,他忽然有了底气,哪怕考核评委是特三级大厨,他也有七成把握。
深夜的鸿宾楼后厨,煤油灯把何雨柱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不知疲倦的舞者。他按照系统提示,将鸡胸肉剁成细泥,兑入蛋清和水淀粉,顺时针搅打至起胶。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当——当——”,惊起一群夜鸟。
“哥,”何雨水抱着暖水袋来找他,“三大爷说,你要是累了就回去睡会儿。”
何雨柱抬头,看见妹妹站在月光里,羊角辫上挂着根面粉,忽然想起今天在店里,张译说“童工”时,她攥着自己围裙的小手有多紧。
“快了,”他笑了笑,把鸡泥倒入温油中,看着它们在锅里绽开如雪白的芙蓉花,“等哥考过了,带你去吃新丰楼的点心,管够。”
小姑娘点点头,从兜里掏出块硬糖塞给他:“三大妈给的,你尝尝。”
何雨柱咬开糖纸,薄荷味在舌尖炸开。他忽然想起系统面板上的“厨艺等级4级”,想起每次颠勺时,手腕上传来的微妙震动——那是系统在提示他火候的变化。或许,这就是命运吧,让他在这个年代,用一把炒勺握住自己的命运。
次日清晨,公会礼堂的铜钟敲了八下。何雨柱跟着李保国走进大厅,看见张译正和三个评委低语,其中一人穿着中山装,胸前别着“特三级厨师”的徽章。
“第一题,熘肝尖。”评委开口,“限时一刻钟,食材自备。”
何雨柱点头,从竹篮里取出新鲜的猪肝,刀光闪过,肝片薄如蝉翼。他余光瞥见张译在一旁冷笑,手里的菜谱翻得“哗哗”响,显然是在等他出丑。
油温五成热,肝片下锅滑散,紧接着调入葱姜蒜、酱油、醋、糖,一气呵成。当他将熘肝尖装入青瓷盘时,评委们的目光明显变了——那肝片外裹的芡汁透亮如琥珀,盘底竟没有半滴多余的汤汁。
“第二题,爆双脆。”另一位评委开口,手里拿着个牛肚和鸡胗,“要求脆嫩爽口,不老不生。”
何雨柱挑眉,这道菜讲究的是刀工和火候,牛肚要剞麦穗花刀,鸡胗要剞菊花刀,两者焯水时间相差不过三秒。他抄起桑刀,刀刃在牛肚上起落如飞,转眼间,整块牛肚变成了整齐的麦穗状。
张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清楚,就算是自己,切这道花刀也得用两分钟,而何雨柱只用了不到一分钟。更让他震惊的是,这少年焯牛肚时,居然用筷子掐着时间,精确到了秒。
“第三题,红烧狮子头。”主评委终于开口,“要求入口即化,肥而不腻。”
何雨柱松了口气,这道菜他在系统里练过不下百次。他将五花肉切成石榴粒大小,加入马蹄碎、葱姜水,顺时针搅打上劲,然后捏成拳头大的肉丸,放入热油中炸至金黄。当肉丸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冒泡时,香气弥漫了整个礼堂,就连门口的卫兵都忍不住探头张望。
“可以了。”李保国忽然开口,拍了拍何雨柱的肩膀。
评委们围桌而坐,刀叉切开狮子头的瞬间,汁水四溢,肉质细腻如豆腐。主评委闭着眼睛嚼了两下,忽然睁开眼:“这……是用了三七比例的肥瘦?”
何雨柱点头:“三成肥七成瘦,加了少许淀粉和鸡蛋,炖的时候用小火慢煨两个时辰。”
主评委放下刀叉,从兜里掏出钢笔,在考核表上画了个大大的“优”。张译脸色惨白,手里的筷子“当啷”落地,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响。
“李师傅,”主评委站起身,握住何雨柱的手,“后生可畏啊!我看这中级证直接给吧,明年就让这小子考高级!”
李保国哈哈大笑,拍着何雨柱的肩膀说:“听见没?明年考高级!”
何雨柱望着窗外的阳光,忽然想起昨晚妹妹说的话:“哥,你炒的菜像星星一样亮。”此刻,他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是规矩束缚不了的,比如天赋,比如热爱,比如在动荡年代里,依然闪闪发光的梦想。
张译灰溜溜地从后门离开时,听见礼堂里传来掌声。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新丰楼徽章,忽然觉得这玩意儿比鸿宾楼的煤灰还脏。而何雨柱呢,正接过李保国递来的铜哨子,轻轻一吹,清亮的哨声穿过礼堂的飞檐,惊起一群盘旋的鸽子,在蓝天上画出一道银色的弧线。
这一天,四九城的饮食圈传开了个消息:鸿宾楼有个十五岁的小师傅,用三道川菜征服了特三级评委,连新丰楼的少东家都输得心服口服。而何雨柱不知道的是,他的名字,已经悄悄登上了北京市饮食同业公会的“重点培养名单”,在那个讲究“又红又专”的年代,这意味着什么,或许只有真正的内行才能明白。
暮色四合时,何雨柱带着妹妹走过前门大街,路灯次第亮起,像一串温暖的灯笼。何雨水攥着他的手,仰着头问:“哥,你真的要去考高级证吗?”
“当然,”何雨柱笑了,摸了摸她的头,“等哥成了特级厨师,就开一家全北京最气派的酒楼,让你天天吃糖醋排骨。”
小姑娘咯咯笑起来,笑声惊飞了路边的麻雀。远处,新丰楼的灯笼在风中摇晃,而鸿宾楼的招牌正被擦得锃亮,像一块等待被点燃的金子。何雨柱知道,属于他的时代,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