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巫城,坍塌的城主府前。
待楚狂刀走后,赵继歌将视线转向不敢妄动的轻骑,环视一圈后举起钢锏,目光凌厉的盯着前排杨凯:
“新仇旧恨一起算。”
当看清赵继歌手中钢锏样式,杨凯一阵恍惚,楚刀凌明明出去没多久!
宗师之战,想要决出生死,不应该打很久吗……
他下午杀境界不稳的岳弘文,就打了很久,还受了不少伤,要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
已经死去的楚刀凌制住他的师哥,也费了好大一番劲……
而且楚刀凌这么强,怎么会被速通呢?
只有一种可能,杨凯终于确定,赵继歌就是杀力无双的那一档宗师。
什么叫杀力无双?
就是宗师境正面对抗无人能敌!
换句话说,在宗师境就有了大宗师的战力,虽然手段没那么多,但杀力是实打实的强盛……
要是赵继歌今天从军阵绞杀中全身而退,用不了多久他宗师第一的称号就会传遍乾国,自己则沦为背景板,甚至可能会被一脚踹死……
在杨凯头脑风暴之际,他身旁的中年宗师身摘下头盔,饶有兴趣地望着试图蚍蜉撼树,颇有故人之姿的黑衣青年……
只可惜,故人亦是仇人……
或者说,他参加玄铁军,申请调来这座直面巫蛊部的小城,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踏平巫蛊部,杀死多年前的那人……
在十八年前,他的父亲带着他来到巫蛊部,准备趁乱搞些大药精进武道。
掠夺机缘而已,这没什么,江湖就是这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好东西都是有能力者据之……
事情本来进展的很顺利,他的父亲轻而易举就歼灭数个抵抗小队,在即将杀死最后一位幸存者之时,不知道为什么那人会冒出来,他当时就躲在远方,亲眼看着父亲毫无反抗能力,瞬间便炸为血雾……
这件事给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幸存下来的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报仇雪恨。
可他连那人叫什么都不知道,知道了也不敢念叨,只记得一个所向无敌的身影。
正如不远处的黑袍青年……
秦枪啸跨在马上,长枪斜指地面:
“十八年前,巫蛊部那人,跟你什么关系?”
“我师父。”赵继歌的回答言简意赅,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既然继承了原主的身体,那么社会关系也应当一并接受,这是回报,也是责任,“若是你跟我师父有仇,正好今天一起死吧,趁乱入侵巫蛊部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马上的秦枪啸嗤笑一声:
“面对大军围困,两位宗师在侧虎视眈眈,你哪来的自信这么狂?”
“你不如问问你身旁的杂种,我是哪来的自信。”赵继歌手指杨凯,丝毫不惧威胁,“当前不是你们威胁我,而是我在威胁你们,能不能承担打塌拒巫城的后果!”
话语中夹杂了几分真气,震得场上军卒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要出城平叛,这连守的城一并扬了是什么意思?
似是没想到赵继歌态度这么强硬,秦枪啸老脸微微抽搐,示意杨凯回话。
被震醒的杨凯接过话茬:
“你想怎么样?”
赵继歌傲然矗立在原地:
“我不愿意看到百姓流离失所,我相信你出于捞钱的缘故,也不会愿意没有位置坐,若你们铁了心要在城内交手,我也绝不会因为这些缘故,就优柔寡断放弃杀你们的机会,早在我来的时候就疏散了人群,哪怕杀个血流成河,也不会有一个无辜者死伤……”
“至于房屋损伤,能塌就能建,你们死后,我的同道会接管这片废墟,领导百姓进行重新建设家园,没有你这种杂种从中作梗,他们会生活的比以往要幸福。”
“平叛要是平到这个份上,后续朝廷也不会放过你们。”
他的话锋一转,瞄准军卒开喷:
“或者说你们愿意对百姓下手?倘若真能下定这个决心,我也会满足你们送死的愿望,毕竟我从来没听说过有骑兵蠢到跟武夫打巷战,你们下马后能干什么?甚至连宗师武夫交手的余波都抗不出过去。”
赵继歌手持钢锏步步紧逼,他每上前一步,军阵就齐齐后退一步。
一人一锏拦千军!
赵继歌的声如洪钟,震得道行低微者耳膜炸裂,纷纷捂住耳朵坠马:
“我就是在拖延时间,你们想要追击,就从我身上跨过去,现在要动手尽管来,有没有打塌拒巫城的胆量,回答我!”
选择权牢牢握在赵继歌的手中,在他不断上压力的情况下,率领骑兵的两位宗师无奈妥协:“可敢出城一战?”
“当然,现在就请你们老实一点,退至北城城门外!”
——————
北城外。
说是城外宽阔,更适合骑兵展开,可这是乾国南方,靠近十万大山,到处都是密林山地,骑兵出了城也只能缩在山间道路上,摆开一字长蛇阵……
上千名骑兵在这种道路上排队,只能四骑并排,可想而知队伍拉的有多长,以至于后排弓骑兵完全失去作用……
这压根没法做到围杀赵继歌,反而陷入了与宗师武夫正面冲杀的境地,要是赵继歌主动出击冲进军阵中,来个“斩蛇腰”或者什么“击蛇尾”,那就纯纯被动挨杀……
娘希匹,早知道就不出来了……领军的两位宗师面色黑如锅炭,恨不得现在就掐死赵继歌。
面对此景,赵继歌非常满意,打不过随时都能溜进林子里,恢复好了再出来骚扰……
第一次面对大军的他,握紧了手中钢锏,周身白雾升腾:
“是你们先过来领死,还是等手下的喽啰死光了再出手?”
依旧是不断的通过语言制造压力,逼迫着领军者快速思考,试图引导他们做出错误决定……
此子实在狂妄,都开始燃烧气血了还嘴硬……秦枪啸杀心再也控制不住,命令手下骑兵上前冲杀,试图以此消耗赵继歌:
“杀了他!”
哒哒哒——
面对第一波来势汹汹的骑兵,赵继歌丝毫不慌,凭借着极致速度闪烁在枪林之间,手中钢锏无情挥舞大开大合,伴随着“咔嚓”声响起,战马被敲断大腿跌倒在地,军卒坠马后想要组织步战反击,结果却被无情的连人带甲砸的稀碎,躺在地上再无半点生息……
紧接着,是第二波……
第三波……
连续五波后,百匹战马侧躺在地发出哀嚎,死去的军卒堆成小山,长枪歪斜的插在地上好似枪林,在这样的一片尸山血海下,想要再度组织冲锋都没地方下脚……
而赵继歌只是有些微微喘气,伴随着几个深呼吸又恢复状态,这样看去就连体能都没掉多少……
不能再这样了……秦枪啸不敢相信有武夫能做到这个地步,马上的军卒武道品级虽然低微,可几乎有一半是入品武夫,队伍的小伍长还是气血境大圆满,结果仍不是一锏之敌。
他试图再度发起冲锋,可手下军卒都有些畏惧。
这不是建国之初的那波军卒,这么多年下来,曾经横扫六合的虎狼之师变成路边哈巴狗,那股悍不畏死的锐气早已被磨灭。
镇压手无寸铁的百姓还行,遇到有一战之力的武夫,即便有着碾压的优势,但从气势上已经输了大截,哪敢悍不畏死的朝前冲锋……
当年数万大军正面冲撞,宗师或者大宗师压根就不够看,是能将准山巅武夫踏成肉泥的!
发觉敌方军心开始动摇,赵继歌冷声道:
“还打算躲在手下后面,让他们白白丧命?”
明知道赵继歌在激将,可两位领军宗师不能不应,赵继歌的话所有军卒都能听到,军心乱了会出大乱子……
他们翻身下马,取下武器朝着赵继歌走来,同时命令后排弓骑兵上前搭箭,瞅准时机进行射杀。
轰——
终于获得机会,赵继歌当即启动,主动出击。
面对如同下山猛虎的赵继歌,两位宗师也是丝毫不惧,秦枪啸架起枪势,整个人划出残影,想要一枪洞穿赵继歌的胸口,以报杀父之仇。
躺在地上哀嚎的战马被绞成碎肉,尸堆小山在狂暴气劲下坍塌,地上黑血被吸入空中,组成呼啸的黑红龙卷,而最前方,是一点寒芒!
长枪呼啸,风起龙卷!
面对如此一枪,赵继歌不躲不闪,就这么将胸口敞开,大有一副“给你杀”的意味。
虽不明白赵继歌想干什么,秦枪啸并未因此手软,当枪尖即将贯穿赵继歌胸口之时:
叮——
金玉相撞的声音传来,胸前似是有什么硬物,使得枪尖再也不能前进半寸,秦枪啸第一反应是护体宝甲,想要抽枪直取赵继歌咽喉。
咔嚓——
可枪杆早已被赵继歌牢牢握住,像天神挥锤一般挥动手中钢锏,枪杆应声而断。
与此同时,赵继歌朝着飞扑而来的杨凯丢出钢锏,黑夜中朝前爆射的钢锏犹如尾翼稳定穿甲弹,杨凯在空中无法躲闪,即便释放护体罡气,也只是堪堪改变了路径,钢锏仍轻松破防,锏尖毫不费力的射穿他的腹部,暴虐罡气将他的内脏搅得稀巴烂,顺带将他带飞出去扎落在地,失去战斗能力!
自此,局势开始一边倒,赵继歌与秦枪啸搅在一起,进行最野蛮的肉搏。
“嘶嘶——”
没人再管好似路边野狗的杨凯,只留他躺在尸堆中孤寂等死。
砰砰砰——
几息之间,两人你来我往互换百拳,修习枪术的秦枪啸极其擅长直线拳法,每一拳的威势都不比他持枪要差,可以说极为凌厉,可赵继歌也丝毫不惧,就这么硬顶着杀伤反击,嘴角渐渐溢出鲜血,全身筋肉都被打的有些松散。
互抡的二人都有些上头,相对来说,顶不住的是秦枪啸……
他这辈子从未见过体魄如此之强硬的武夫,他打到赵继歌自己手疼,赵继歌打到他,还是归他疼……
他余光瞟见四周斜立枪林,想要趁机抽取长枪,回到兵器对抗上……
做下决定后,便当即脱战暴退,同时高声怒喝:
“放箭!”
咻咻咻——
现今玄铁军的气势确实输了一大截,可军事素养分毫不差,每位弓骑兵在三息时间连射数十箭,释放的密集箭雨将天都压暗几度。
就在赵继歌再度压榨气血,准备释放护体血罡抵抗时,一阵熟悉的响亮箭鸣撕破黑夜,刚猛劲矢带起狂风朝着漫天箭雨对撞。
一箭出,万箭落。
可那箭啸仍未停止,宛如天神掷枪,惩罚沾染罪血之人,精准落在秦枪啸后退路径上,毫无防备的贯穿他的咽喉:
噗呲——
见此,北城城墙上的惊世之弓身体有些发软,掏出了丹药恢复体力。
自那个雨天后,鸣镝很好奇赵继歌要整什么幺蛾子,于是整日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视奸,走到哪跟到哪的那种,凭借着出色的隐匿能力,甚至连赵继歌一天要如厕几次都摸得一清二楚。
当然,大白屁股是没看到的,她还没那么变态……
这也看到了赵继歌这段时间的表现,所作所为就与他宣传的道理一样,称得上是知行合一,为了保护百姓甘愿殿后,也让鸣镝下定决心帮他。
可她这段时间跟着赵继歌瞎跑,赵继歌有东西吃,她可没有,饿了只能到处顺,渴了就喝山泉水,赵继歌赶路有马,她只有两条腿,在这样的折腾下,她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
所以只能在关键时刻出手。
这一箭,抽干了她所有能调集的力量,也是她平生射出的最惊艳一箭。
击落漫天箭雨,射杀五品宗师……
传出去了,必定会名声大噪。
接下来的大军践踏,只能由被消耗不轻的赵继歌独自面对,她相信赵继歌有办法。
可惜,看不到这一场面,她得先走了,信任归信任,这些先放到一边,要是赵继歌没挡住,被追上算账就完蛋……
正如鸣镝所料,主将死亡后的骑兵被激起了血性,愤怒的气焰要燃尽夜空,副将正在组织调换位置,即将发起下一次冲锋。
什么任务统统抛到一边,他们只想报仇,所以这次注定是盘山长龙无情倾轧!
不撕碎赵继歌,他们绝不罢休!
可赵继歌却不慌不忙,自顾走到血流不止的杨凯身旁,神态十分淡定:
“你知道吗,其实我刚刚大部分时间中,一直在以肉身力量为主导,或者说,我要是毫无顾忌的使用真气,你们早该死了。”
杨凯终于反应过来赵继歌是在燃烧气血作战,在他不解又绝望的眼神中,赵继歌用最后的力气,硬生生撕下了他的头颅,朝着远方冲杀而来的大军抛射出去。
砰——
前排的倒霉蛋被砸下马,紧接着便被踏成肉泥,连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
赵继歌站在修罗场上,毫不畏惧的面对蜿蜒凶兽,并将手伸进胸前,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那块,为他挡下致命一枪的玉佩。
他不确定以自己的真气强度,玉佩会将他带到哪里去,也不确定将全部真气独孤一掷后,会不会有其他敌人等着他。
可目前看来,这是最优选择了……
此情此景,他想到了一首诗,语气变得激昂:
“山高路远坑深……”
“大军纵横奔腾……”
“谁敢横刀立马?”
最后那句他没来得及念出来,因为前排骑兵的长枪距他不过半丈,这时他也握紧了玉佩,手臂青筋如地龙翻身般暴起,毫无保留的将节省下来的真气全部灌输进去,怒吼一声:
“给我传!”
长龙直扑过后,在无赵继歌的身影,只留下空气闪动。
面对以仙人手段突然消失的敌人,骑兵们恍惚间好像听见一句:
“诸位,江湖再见!”
(本书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