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区学堂,原本朗朗书声被吵闹声替代。
摆满儒家先贤画像的露天讲堂,孩童们坐的板板正正,无助的看着夫子跟陌生人争论。
韩夫子面红耳赤: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凭什么否定!”
身边跟着持刀护卫的鲁钊言辞激烈:
“呵!亘古不变就对么?”
“古训所筑成的高墙,是在逼着这群孩子卑屈服从,是在培养他们当乾皇的奴隶,是在压制他们的自由、磨灭他们的尊严!”
韩夫子反驳道:
“景隆帝乃天命所归,身为他的臣民,应当克己复礼忠君爱国,不得违背!”
鲁钊痛斥道:
“满嘴礼教与仁义道德的无赖儒生,你所谓的天命,就是让百姓都吃不饱饭的天命吗!?”
涉及到现实,韩夫子瞬间哑火,梗着脖子道:
“儒教先贤汪圣就说过‘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些圣贤书才是这些孩童翻身的根本,你那套歪理邪说能带给他们什么?”
鲁钊无奈摇头,转而对着孩童们说道:
“孩子们,不要听信这些骗人的鬼话,你们手中的书本只会把你们教成奴才,要站起来扞卫自己的尊严与自由!”
孩童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台上两人说的唾沫横飞,但他们也只能听懂韩夫子讲的道理……
围观的赵继歌皱起眉头,朝岳红嫣问道:
“你怎么请儒教的夫子过来讲学?”
岳红嫣不明白有什么不妥之处,小声回答:
“外面的学堂都这样,我小时候也这样……而且只有韩夫子愿意来这边教课,其他的儒教夫子都看不起矿工,认为这群劳力者没资格学习儒教学术,只需要好好劳作就行了……”
赵继歌又问道:
“跟他争论的那个家伙又是谁?”
“不知道……看着很面生,矿区从来没见过这号人,像是从外地来的。”
赵继歌有些无语,合着就是甩手掌柜,他走上前去:
“二位争论的很激烈,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要控制音量,这些孩子都被你两吓坏了。”
鲁钊身边的持刀护卫见到有人闯进来,也没管那么多,当即走到赵继歌身前准备拦截。
啪——
赵继歌把护卫拍倒在地,夺过他手中的大刀,随意的向后轻抛,最终落到学堂外,传进来“啪嗒”声响:
“没说你是吧?带把刀进学堂,是想搞什么?”
众人被赵继歌这手震得哆哆嗦嗦,谁也不敢说话,一个照面便被秒的刀客意识到事情有些大条。
岳红嫣及时站出来介绍:
“这位是赵继歌,也就是最近很火的那位赵大侠,大家不要紧张。”
赵继歌语气轻松:
“对,不要紧张,我是来讲道理的。”
“只是有人持械闯进学堂,这像什么回事,把这当江湖游侠的歇脚地吗?”
孩童们当即议论起来,赵继歌的出现可比上学好玩多了,可能连赵继歌都不知道他已经成了儿童之友。
趴在地上的刀客欲哭无泪,他是知道赵继歌的,只是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因为这个原因被揍……
我也不是坏人啊……
赵继歌朝着扮演毛毛虫的刀客说道:“起来吧,难道还要我扶你?”
刀客果断爬起身,拱手行礼:
“在下云州刀宗楚狂刀,平日里刀不离身,不小心冒犯到赵前辈,请见谅。”
“哦?刀宗不是江湖大派吗,怎么这么弱……”
“额……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前辈太强了。”
赵继歌望着眼前姿态很低的“蝼蚁境”中年刀客,笑着说道:
“你这也太识时务了点,好歹是大派出身,不至于对我前辈来前辈去的。”
“没事,尊重强者,这是礼节问题。”
“行了,没想打死你,你的刀我也没撅断,等会走的时候记得捡上,以后别带刀闯进学堂,你看看把这群孩子吓的。”
楚狂刀连连点头,退到一旁站立。
他没想到赵继歌这么好说话,这跟传言的残暴无情有点不一样啊……
赵继歌把目光望向韩夫子与鲁钊:“两位不自我介绍?”
“在下鲁钊。”
“在下韩立。”
赵继歌点头:
“韩夫子,既然我是来讲道理的,就从你开始吧。”
韩夫子跟鲁钊目瞪口呆,包括站在角落的楚狂刀也是一样,没想到以粗鄙着称的武夫,还真要跟书生论道。
这不是自讨苦吃吗……几人不约而同的想着。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赵继歌开局王炸:
“对于你们儒教汪圣所作的那首神童诗,本人也有些拙见,希望在我说完后,你可千万别被气死了。”
韩夫子:“?”
赵继歌并未理睬他:
“从‘双亲未老时’到‘君恩与状头’,这不就是在露骨的宣传你们儒教所尊崇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既然如此,你所谓的翻身途径,从里到外仍是教人当奴才,只不过这个奴才是被皇帝选中的,屁股上盖着景隆之印,也就是御用的奴才,就像诗中所说的‘天子重英豪’,这还有什么圣贤可吹的呢,明明下贱的要命……”
“什么‘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太平无以报,愿上万年书’,你自己听听多恶心,究竟是教人读书还是教人拍马屁,还是说你们儒教就是专门教人拍马屁的教派?”
这还是武夫吗……韩夫子无言以对,赵继歌的批判可比鲁钊的要尖锐的多,听着只让他气血上涌。
赵继歌接着说道:
“再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里的孩子都是矿工的孩子,是劳动者的孩子,你这是在赤裸裸的贬低着他们的父辈,教育他们鄙视这些靠双手劳作奉献一切的工人,教育他们不事生产,扑在腐臭书海中挣扎,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从‘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到‘君看为宰相,必用读书人’,这不是赤裸裸的宣传读书为了做官,为了当‘有名闲富贵,无事散神仙’的人上人,而不是攀登真理高峰,而目的则是为了‘锦衣归故里’,也就是向劳动者显威风、作威作福,那当‘为官须作相’之时,是不是劳动者遭受更加残酷的压迫与剥削之时?”
“还有什么‘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真是好大的一张饼,听着似乎很公平,但我想问问你们儒教汪圣所谓的‘田舍郎’,是指这群勉强维持温饱的矿工子弟,还是那些拥有土地的地主后代?如果不是岳红嫣开办这个学堂,他们别说读你们儒教的四书五经,恐怕就连识字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还敢篡改‘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的含义,将千年前领导农民起义的口号偷换到此,拼命消解其革命意义,让他沦为你们误人子弟的帮凶,自夸自卖‘平生志气高’,你们志气就是将皇帝所惧怕的东西无害化吗?”
韩夫子捂住心口,颤颤巍巍的举起手,被怼的喘不过气,抖得像帕金森患者,最后“噗”的一声喷出鲜血,而后眼睛翻白朝着地上栽去。
倒到半途,赵继歌伸手将其扶起,朝着岳红嫣说道:“来,把他送回房。”
就在赵继歌与岳红嫣交接受害者之时,鲁钊大声喝彩用力鼓掌:“赵大侠说的好!”
“你别激动,这就到你。”赵继歌泼了一盆凉水。
鲁钊瞬间不嘻嘻,他不知道赵继歌想怎么样,反而有些害怕,就赵继歌刚刚的表现,他肯定扛不住。
于是,鲁钊眼神暗示楚狂刀,示意他等会接住自己……
他已经做好了被骂晕的准备……
虽然鲁钊很乖巧,但赵继歌也没打算放过他,继续处刑:
“你的自由口号听着很响亮,能告诉我背后的含义吗,或者说,何为自由?”
鲁钊挣扎片刻,还是回答道:
“自由就是不被束缚,我只与我低头。”
赵继歌丝毫不留情面:
“你也是狗屁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