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枪口,如同毒蛇的独眼,死死锁定在苏晚晴和林衍身上。矿道出口狭窄的空间里,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沉重感,混合着浓烈的硫磺血腥与门内涌出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怨念寒风。
站在幽深洞口边缘的“陈哲”,脸上挂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合着自身精明算计与“女祭司”非人掌控欲的扭曲笑容。金丝眼镜反射着洞口残余的幽蓝微光,镜片后的眼神冰冷、深邃,如同两口通往深渊的竖井。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姿态优雅却带着捕食者的压迫感,手中的枪稳如磐石。
“请两位‘贵客’……”那冰冷滑腻、带着“女祭司”特有韵律的声音从“陈哲”口中吐出,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人的耳膜,“随我……觐见!”
“觐见”二字出口的瞬间,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实质性的意志威压如同无形的巨手,轰然压下!林衍感觉身体猛地一沉,仿佛瞬间背负了千斤重担!本就虚弱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整个人向下瘫去!苏晚晴架着他的手臂瞬间绷紧到极致,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血丝,强行稳住身形,但动作已然迟滞!
精神深处那道巨大的黑色裂痕,在这双重威压的疯狂撕扯下,如同被投入了绞肉机!边缘那些烧焦琉璃般的脆弱部分疯狂崩解!冰冷的逻辑链条发出连绵不绝的哀鸣!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被痛苦、混乱和“女祭司”那充满诱惑与恶意的低语疯狂冲击!那巨大痛苦漩涡的景象再次强行投射到他的脑海——无数扭曲哀嚎的透明人脸,那冰冷的黑暗核心,以及……门后更深邃的、令人绝望的未知!
“呃啊——!”林衍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意识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摇摆!
“陈哲”脸上的笑容更加诡异,带着一种欣赏猎物挣扎的愉悦。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并非持枪的手,而是对着洞口内那片浓稠的黑暗,做了一个极其古怪、仿佛牵引某种无形之物的手势。
呜——!
矿道内,那股低沉、如同巨大心脏搏动般的嗡鸣声陡然加剧!频率变得更快,更加尖锐!如同无形的磨盘加速了碾压!伴随着这令人心悸的嗡鸣,洞口内那浓稠的黑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翻滚起来!
紧接着,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冰冷、闪烁着微弱磷光的灰色洪流,如同被唤醒的死亡之潮,从洞口的黑暗中狂涌而出!是“骨灰”!数量远超之前!它们仿佛受到了某种指令,不再是无序飘散,而是如同有生命的沙尘暴,带着刺骨的恶意和尖锐的破空声,疯狂地扑向被威压定在原地的苏晚晴和林衍!磷光在黑暗中连成一片死亡的灰幕!
苏晚晴瞳孔骤然收缩!指尖那点橘红火焰早已熄灭!她猛地将林衍向身后岩壁的凹陷处用力一推!同时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般猛地拧转!一只手闪电般探向腰间!那里,一枚造型古朴、刻满荆棘纹路的银质徽章被她死死攥在掌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死亡灰幕即将吞噬一切的瞬间——
“去死吧!怪物!!!”
一个带着哭腔、却充满决绝恨意的尖利嘶吼,如同撕裂黑暗的惊雷,猛地从矿道入口的方向炸响!
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从入口的阴影中猛地冲了出来!是夏栀!她不知何时竟然挣脱了看管,尾随而至!此刻的她,脸上沾满了泪痕和尘土,原本充满活力的大眼睛里燃烧着极致的恐惧和更深的仇恨!她手里紧紧抓着一个鼓鼓囊囊、沾满油污的破旧帆布袋!
在所有人——包括洞口那个“陈哲”——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微一怔神的刹那!
夏栀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帆布袋朝着“陈哲”的方向,狠狠掷了过去!
帆布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在距离“陈哲”不足两米的地方猛地散开!
噗——!!!
一大片灰白色的、极其细腻的粉末如同爆炸的云雾,瞬间弥漫开来!并非磷光闪烁的“骨灰”,而是最普通、最廉价、矿工用来防潮吸水的——生石灰粉!
生石灰粉遇水则沸!
而此刻,矿道内本就潮湿阴冷,空气中弥漫着水汽,洞口更是不断涌出带着湿寒气息的怨念之风!
嗤——!!!!
刺耳至极的、如同滚油泼入冰水的剧烈反应声瞬间爆发!弥漫的石灰粉云雾中,瞬间升腾起大量灼热的白色蒸汽!温度急剧升高!那白色的蒸汽云雾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灼热感,瞬间将“陈哲”和他身周的区域完全笼罩!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蒸汽云雾中传出!那是陈哲自身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惊骇!显然,这具被“女祭司”意志暂时占据的躯壳,其物理感官并未被完全屏蔽!
灼热的蒸汽和强碱性粉尘对眼睛、呼吸道和裸露皮肤的伤害是毁灭性的!
“呃啊——!”“陈哲”的身体在灼热的蒸汽云雾中剧烈地扭曲、挣扎!他手中的枪疯狂地胡乱扫射!子弹打在岩壁上,激起一串串刺目的火星和碎石!
哒哒哒哒——!!!
混乱的枪声在狭窄的矿道内疯狂回荡!震耳欲聋!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和混乱的枪声,瞬间干扰了“女祭司”意志对威压场的绝对掌控!那笼罩着苏晚晴和林衍的沉重压力陡然一松!
机会!
生死一线的机会!
苏晚晴眼中寒光爆射!她不再有任何保留!攥着荆棘徽章的手猛地用力!锋利的银质边缘瞬间割破她的掌心!滚烫的鲜血瞬间浸透了荆棘纹路!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灼热、更加磅礴、带着古老祭祀气息和铁血意志的精神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喷发!以她为中心,瞬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带着荆棘般锋锐反刺的能量冲击波,狠狠撞向那扑面而来的死亡灰幕和洞口涌出的恐怖意志!
嗤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冰面上!刺耳的湮灭声响起!扑来的磷光“骨灰”如同遇到了克星,大片大片地被灼热的精神力量蒸发、净化!洞口涌出的怨念寒风也被强行逼退数尺!
“走!!!”苏晚晴的嘶吼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她一把抓住意识模糊、被推在岩壁凹陷处的林衍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朝着矿道入口的方向狠狠甩了出去!同时,她自己的身体借着反冲之力,如同离弦之箭,紧随林衍之后,扑向入口!
林衍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在巨力的推动下踉跄着飞向入口方向!混乱的意识中,最后残留的画面是——灼热的白色蒸汽云雾中,“陈哲”扭曲挣扎的身影;苏晚晴挡在洞口,浑身浴血(掌心伤口崩裂),如同燃烧的荆棘,独自面对狂涌的灰幕和洞内那更加狂暴的黑暗;以及……夏栀那张写满惊恐、却依旧倔强地站在入口处的、苍白的脸!
“不……!”林衍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嘶吼,身体重重撞在入口处冰冷的岩壁上,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丝!
几乎在他落地的同时——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痛苦呻吟,猛地从矿道深处传来!
紧接着,是更加密集、更加恐怖的岩石碎裂声!
咔!咔嚓嚓——!!!
在苏晚晴身后,在“血契之门”洞口的上方,坚硬的岩层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撕裂!巨大的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般疯狂蔓延!无数吨重的岩石如同山崩般轰然砸落!瞬间将那个幽深的洞口、那片灼热的蒸汽云雾、连同里面那个扭曲挣扎的身影,以及狂涌而出的磷光灰幕,彻底淹没、封死!
烟尘如同海啸般从矿道深处狂涌而出!带着碎石和死亡的气息!
塌方!
矿道深处发生了恐怖的塌方!
“苏晚晴!!!”林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挣扎着想要冲进那弥漫的烟尘!
“林哥!快走啊!这里要全塌了!”夏栀带着哭腔的尖叫在他耳边炸响!她用尽全身力气,死命地拽住林衍的胳膊,将他拼命地向矿道入口外拖去!
林衍被夏栀拖着,踉跄着冲出矿道入口,扑倒在冰冷的矿渣地上。他猛地回头!
只见矿道入口处,那厚重的岩层也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碎石簌簌落下!烟尘如同灰色的巨蟒,从洞口汹涌喷出!
而在那翻滚的烟尘中,一个浑身浴血、摇摇欲坠的身影,如同浴火的凤凰,猛地冲了出来!
是苏晚晴!
她冲出了塌方区!
但她的左臂……自肘部以下,齐根而断!断口处一片焦黑,仿佛被无形的利刃瞬间切割!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她半边身体!她的脸色苍白如金纸,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刀,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冷酷的清醒!
她冲出洞口的瞬间,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看自己断臂的伤口一眼!身体借着冲势,一个翻滚,扑倒在林衍和夏栀旁边!
轰隆隆隆——!!!
几乎在她扑倒的同一时间,矿道入口上方那巨大的、锈蚀的工字钢支撑梁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连同上方崩塌的岩层,如同倾塌的山岳,轰然砸落!彻底将那个通往地狱的入口,连同里面所有的贪婪、背叛、牺牲与恐怖,永久地埋葬在数百米深的地底!
烟尘冲天而起,如同巨大的灰色蘑菇云,笼罩了整个矿坑区域。碎石如同暴雨般砸落在周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死寂。
只有三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冰冷的矿渣地上回荡。
林衍挣扎着坐起身,看着身边浑身浴血、断臂处鲜血淋漓的苏晚晴,又看了看旁边同样狼狈不堪、脸上沾满泪痕和灰尘的夏栀。巨大的冲击、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失去同伴的悲怆,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浓重的血腥味。
夏栀看着苏晚晴那恐怖的断臂伤口,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她手忙脚乱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试图去包扎那恐怖的伤口,声音哽咽:“苏……苏姐姐……你的手……”
苏晚晴靠在冰冷的矿渣堆上,剧烈的疼痛让她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混着血水不断滑落。但她只是紧咬着下唇,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她的目光越过哭泣的夏栀,落在林衍身上,眼神依旧锐利,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沉重。
“还……死不了……”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气。她艰难地抬起仅存的右手,从腰间那个已经破损的挎包里,摸索出一个小巧的、沾满血污的瓷瓶,用牙齿咬掉瓶塞,将里面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药膏,一股脑地倒在了断臂处那恐怖的伤口上!
嗤——!
一阵剧烈的白烟伴随着皮肉灼烧的焦糊味瞬间升起!苏晚晴的身体猛地绷紧,牙关紧咬,发出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但伤口的流血,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凝固!
她做完这一切,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被彻底掩埋的矿道入口,又看向林衍和夏栀,最后落在自己空荡荡的左臂处。眼神深处,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仿佛在评估战损的平静。
“陈哲……吴桐……老张他们……”夏栀的声音带着颤抖,充满了后怕和悲伤。
“死了。”苏晚晴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或者……比死更糟。”她的目光再次看向那堆巨大的废墟,眼神凝重,“‘女祭司’的意志不会轻易消散。那扇门……也并未真正关闭。它只是……被暂时掩埋了。”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刺向林衍:“而你的‘裂痕’……”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竟之意比冰冷的矿渣更沉重——那道裂痕,是连接门后深渊的“捷径”,是“女祭司”志在必得的“礼物”。
林衍沉默着,靠在冰冷的矿渣堆上。精神深处那道巨大的黑色裂痕,在经历了门后意志的撕扯和塌方的巨大冲击后,边缘变得更加参差不齐,如同被暴力砸碎的琉璃。剧痛依旧顽固地存在着,但一种被死亡和牺牲淬炼过的、更加冰冷的决绝,正在那破碎的裂痕深处悄然滋生。
他抬起手,擦去嘴角和鼻腔不断溢出的鲜血。目光扫过苏晚晴空荡荡的袖管,扫过夏栀惊魂未定的泪眼,最后落在那堆埋葬了贪婪、背叛与恐怖的巨大废墟之上。
就在这时——
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风中呜咽般的风声,从废墟的缝隙中隐隐透出。那不是普通的风声,而是带着一种冰冷、滑腻、如同无数条毒蛇摩擦嘶鸣的韵律!
“……林衍……”
“……我们……还会……再见……”
“……你的‘门’……终将……开启……”
“……在‘真理’的……彼岸……”
“女祭司”那充满恶意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清晰地烙印在林衍的意识深处!
紧接着,在那呜咽的风声中,一点极其微弱、闪烁着幽蓝磷光的东西,如同被风吹起的灰烬,慢悠悠地从废墟的缝隙中飘荡了出来。
那似乎是一个……小小的、由某种灰白色骨质构成的盒子?盒子表面,用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迹般的颜料,清晰地勾勒着一个熟悉的符号——
扭曲的眼睛轮廓!
无数首尾相衔的环形蛇纹!
漩涡中心的逆十字!
以及……那道清晰、锐利的断裂痕迹!
“衔尾蛇之逆鳞”!
骨灰盒?
谁的骨灰?
陈哲?吴桐?老张?还是……其他?
那幽蓝磷光的骨灰盒在风中打了个旋,缓缓地、如同被无形之手托着,飘落在距离三人不远处的矿渣地上。盒子盖似乎没有盖严,露出里面一小撮同样闪烁着微弱磷光的灰色粉末。
冰冷、邪异、不祥的气息,从那小小的骨灰盒上弥漫开来。
矿坑死寂。风声呜咽。骨灰盒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矿渣上,如同一个来自深渊的、冰冷的句号,又像是一封……新的邀请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