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言阁的朱漆大门甫一推开,一股混合着龙涎香与灵木的馥郁气息便扑面而来。
檐下悬挂的琉璃灯盏皆以暖玉为芯,柔光透过錾刻着缠枝莲纹的灯罩,将整座前厅映照得如同浸在琥珀色的光晕里。
地面铺就的并非寻常青石板,而是一整方打磨至透亮的墨玉,光可鉴人,倒映着穹顶悬垂的珍珠璎珞,走动时衣摆拂过,便漾开细碎的流光。
“二位公子里边请!”话音未落,一个身着月白劲装的小厮已疾步迎上,发间束着金丝抹额,眉眼透着精明。
他见凌言白衣胜雪,苏烬虽脸色苍白却难掩灵秀,立刻佝偻着腰笑道:“可是住店?小店上房宽敞明亮,还能俯瞰明日的拍卖场呢。”
凌言未作声,只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袋,随手抛了过去。
小厮接住时只觉入手极沉,打开一看,竟是半袋成色极佳的雪花银,颗颗圆润如珠,在琉璃灯下泛着柔光。
他瞳孔微缩,脸上笑意更盛:“哎呦,贵客!上房伺候——是临窗正对拍卖台的。”
“三日。”凌言言简意赅。
“得嘞!”小厮点头如捣蒜,忙从腰间掏出一串莹白的玉钥匙,又从身后的紫檀木柜里取出个巴掌大的木盒。
“公子您瞧,这是传讯灵蝶,有任何吩咐,对着木盒说句话,灵蝶自会飞到小人耳边。后日正是十五拍卖大场,您来的可真是时候,听说这回有件上古灵器压轴呢!”
凌言“嗯”了一声,接过钥匙与木盒,指尖触到木盒表面时,能感觉到细微的灵力流转——
盒中蛰伏着数只巴掌大的青蝶,翅膀上纹着淡金色的符文,正是聚言阁独特的传讯灵媒。
他不再多言,转身便沿楼梯而上,苏烬连忙低头跟上。
二楼走廊铺着厚厚的驼绒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墙壁上嵌着夜明珠,柔和的光芒将走廊照得如同白昼。
每隔几步便有一盆盛开的墨兰,花盆竟是用整块暖玉雕成,叶脉纹路清晰可见。
“吱呀”一声,凌言用玉钥匙打开房门。屋内陈设出乎意料的简洁——
一张紫檀木榻,两张梨花木桌椅,墙角立着个博古架,上面只随意摆着几件青瓷摆件。
但细看便知不凡:榻上铺着的锦被绣着细密的流云纹,竟是用冰蚕丝织成。
桌上的茶盏看似普通,实则是用昆仑暖玉打磨而成,触手生温。
就连窗棂上糊的都不是寻常纸帛,而是一层半透明的云母片,能清晰望见楼下的景象。
凌言推开云母窗,晚风携着楼下的喧嚣涌了进来。
苏烬凑近一看,只见下方是个极为宽敞的圆形场地,四周环着层层叠叠的座位,此刻虽未开场,已有不少修士进进出出。
场地中央立着一方白玉高台,台顶悬着盏足有一人高的水晶灯,灯珠竟是数颗凝练了灵气的夜明珠,将整个拍卖台照得亮如白昼。
“看到那白玉台了么?”凌言指尖轻点窗沿,“后日拍卖便在那里。那人若想寻木属性修士,拍卖会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最易下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场内几个行迹略显诡异的身影,“而且此人擅用幻术,定会易容改貌。”
苏烬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可如何分辨?”
“易容术纵能改变形貌,却难掩灵力波动。”凌言转身从木盒中取出一只传讯灵蝶,蝶翼在他掌心轻轻颤动。
“今夜子时,聚言阁会燃安息香净场,届时灵力紊乱者必现形迹。你在此处守着,我去四周探查。”
他将灵蝶递给苏烬,“若有异动,捏碎这蝶翼,我即刻便回。”
少年接过灵蝶,只觉翅尖微凉,上面的符文隐隐发烫。
他望着凌言沉静的凤眸,心中生起踏实的暖意。
“师父放心,我不会乱跑。”苏烬低声道,指尖轻轻摩挲着灵蝶翅膀。
凌言在桌案前坐下,紫檀木桌面被夜明珠映得发亮。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的空白符纸并非凡品,边缘用银丝绣着细密的云纹,铺展时能嗅到淡淡松烟香。
朱砂笔握在手中,笔杆是一截温润的羊脂玉,笔尖蘸取的朱砂在灯下泛着流动的光泽,似有细微火星隐于其中。
“师父在画符?”苏烬好奇地凑过去,下巴搁在桌沿上,目光追着笔尖移动。
只见凌言手腕轻转,朱砂笔在符纸上游走如飞,寥寥数笔便勾勒出曲折的符文,笔锋顿处,符纸中央骤然亮起一点微光,如同一粒星火被封印进纸中。
“嗯,交易用。”凌言头也未抬,指尖按住符纸一角,另一只手取过一枚鸽卵大的上品灵石。
“聚言阁阁主姜然,虽说是修仙界第一百晓阁,本质上不过是个做买卖的凡人。”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此人从不见客,所有交易都靠灵蝶传讯,只认灵石不认情面,反倒省去许多麻烦。”
话音未落,最后一笔收锋,整张符纸忽然泛起淡金色的纹路,那些方才用朱砂勾勒的线条竟如活物般流转起来。
凌言将灵石与符箓并排放置,又从木盒中取出一只传讯灵蝶。
青蝶振翅落在符纸上,翅膀与符文接触的刹那,三者忽然化作一道流光,从敞开的云母窗飞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连空气都未留下丝毫波动。
苏烬看得睁大了眼睛:“就这样……没了?”他刚才甚至没看清灵蝶是如何卷走东西的,只觉眼前一花,桌上便已空空如也。
“聚言阁的秘术而已。”凌言端起桌上的暖玉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不过是些障眼法,比不得正经法术。”
他呷了口茶,茶汤是昆仑雪顶的云雾茶,入口回甘,在喉间留下淡淡的灵气。
房间里一时只有茶水入喉的轻响。苏烬盯着桌案上残留的一点朱砂痕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直起身子:“师父饿不饿?我去楼下拿些吃的来。”
他进来时见楼下大堂摆着不少灵食摊子,有烤得金黄的灵米糕,还有盛在玉盏里的莲子羹,香气隔着几层楼都能隐约闻到。
凌言握着茶杯的手指顿了顿,暖玉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竟让他指尖微不可察地暖了一瞬。
他抬眼看向少年,对方眼里满是真切的关切,方才在蓬莱沾染的血色与惊惶似乎都被这聚言阁的暖光洗去了些,显出几分本该有的少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