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在这个时候还听信维斯的话实在是有够愚蠢。
次日的早上,格拉德不得不套上了高领的羊绒衫,来遮挡脖颈至锁骨的青紫。不仅是吻痕,还有对方没轻没重的掐痕。虽然并不怎么疼,但看着确实触目惊心。
维斯在他换衣服时还要卖乖,注视着熨帖丝滑的羊绒衬衣像是牛奶一样从脊背滑落,昨夜所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都被这样无害的白色遮掩过去了,凹下去的一点腰窝伴随着动作摇曳,然后转过去,一直停到他面前来。
“到底要看多久?”格拉德停在面前,俨然兴师问罪的模样。
维斯卖乖地笑,抓住对方纤薄的腰:“现在不看了。”
“干嘛?”格拉德挑了挑眉。
“因为看不到了。”维斯诚实地说。
格拉德啧一句,没理会他的讨好卖乖,随便在他的脑袋上囫囵着摸了把。
维斯赶紧抱住自己的小辫子,严肃道:“我编了好久!”
“噢。”格拉德嘴上应着,却低头捻起他一条辫子,“这里的铃铛也是自己别的吗?”
“对呀。”维斯这次没有多抗拒,反而顺势把脸送到他手里,睫毛眨巴得乱晃,“是不是很漂亮?”
“……”
格拉德没有回话,只是掐了把他的脸颊肉,就要挣脱开去。
“欸!欸!”维斯顿时不忩起来,“哥哥干嘛不夸我!?”
他说着就要向对方讨公道,但格拉德早有预料,先一步躲开了。
但维斯实在动作迅速 ,很快地就把他扒住了,一下子拥到在了床上。
柔软的被褥伴随着柔顺剂的芬芳一瞬间充盈鼻腔,面上的阴影笼罩下来,格拉德顿时感到了不自在的危险,下意识地推搡起来:“……好了。”
“那你夸我。”维斯说,下巴抵在他的锁骨窝,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行了。”格拉德无可奈何,“你漂亮。好了吧?”
维斯终于显出一点满意的模样,笑眯眯地捧过他的面颊,轻轻地在唇角落下一个吻。不多时格拉德就被他亲吻得迷乱。不得不说,维斯确实很擅长亲吻。
“……其实一直待在这里也不错。”
倚靠在对方肩头轻轻喘气的时候,维斯忽然开口说道。
格拉德怔了怔,也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现在还处于危机四伏的幻境当中,所要面临的一切,都是可怖且未知的。
对方的话实在是有些没理头。
“你说什么?”格拉德问,挣扎一下,从他肩头脱出身来。
维斯没有回话,只是讨乖地蹭了蹭他的胸口。
“……”格拉德一时沉默,随后道,“我先前,没有和你说谎。”
“这里确实是虚假的,我也尝试杀死过他们。”格拉德说 ,“不过,都没有用。”
“我知道的。”维斯说,“哥哥想要离开这里。”
格拉德说:“不想才奇怪吧?”
维斯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但很快,他便扯出甜美的笑来,乖顺道:“哥哥想要做的事情,我都会帮忙噢。”
“你知道什么吗?”格拉德问。
而还没有等到维斯的回答,房间门再次被毫不客气地推开。房内的二人都被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只看到面色阴沉的海默。
“……吃饭了。”海默说,甚至懒得装出笑来。
“……”
不知道为什么,海默对于维斯的存在似乎是非常排斥的。而现下的场景,落在他眼里显然也不像是什么叫他喜欢的画面。
他的双生子弟弟,像是个傻冒一样被那个讨人嫌的孩子抱在怀里,一直抵在床头。那人的脑袋刚好顶着弟弟的下巴,是个亲昵的,甚至可以贴到心口的位置。
他们在干什么呢?他们能干什么呢?
海默阴沉着脸色,下意识地不想要去多想这其中的缘由。而这样竭力压抑的愤怒,在格拉德略带慌乱地站起来,想要挣扎却无果时达到了顶峰。
格拉德显然也是莫名其妙的,他不知道维斯忽然犯的什么毛病,在海默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还要抓着自己不放。但是再次挣扎的时候却发现维斯这下松开了手,反而抓住了格拉德的手腕,乖巧道:“我们马上就来。”
“……”
海默对于这人话语中的“我们”感到了微妙的不悦。可具体是什么呢?他想不清楚,于是磨了磨牙,挤出还算是和睦的笑意:“好的。”
他的目光越过笑容灿烂得甚至有些挑衅的漂亮少年,一直到还在原地,显得茫然的格拉德身上。他的双生子弟弟。
似乎总是这样愚钝。
海默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向他。随后垂下眼睫,问:“今天不戴围巾吗?”
“今天穿了高领。”面对海默的时候,格拉德总是会有莫名其妙的紧张。也许是因为他具备认知的数年人生中,都不断地接受着海默的影响与指引。
即便在现实中,自己的哥哥早已故去,他还是会在面对虚假的海默时感受到仿佛面对本尊的紧张感。
“围巾呢?哥哥给你的。”海默继续问道。
格拉德说:“收起来了。”
“……”
海默没有说话,只是眸色深深。他冰凉的指尖游走过对面细腻莹白的脖颈,要一直往颈窝去。他直觉有什么东西不大对,也下意识地认为,若是能够掀开这一层薄薄的桎梏,也许他就能知道——
“不是说要去吃饭吗?”维斯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带着一点孩子的懵懂,“哥哥的哥哥?”
“……”
“……”
不得不说他这样的话很快地打断了他们之间萦绕的古怪氛围。格拉德很快回过神来,拨开了面前悬在半空的手指,来到维斯面前:“我们现在就走。”
“好。”维斯乖巧地把自己的手送了过去。格拉德刚好就能握住。
留在原地的海默短暂地沉默片刻,最后还是收回了手,没有多话。
察觉到身后的哥哥情绪不虞,格拉德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
虽然说对方只是虚假的海默。
餐桌上的菜品很是丰盛,煎得金黄的虾排三明治,摞得齐整的红豆饼,橄榄油煎得微焦的培根和鸡蛋,干酪和沙拉酱拌过的蔬菜沙拉,无一不散发诱人的香气。
但在这一片香气缭绕下中最醒目的还是撒着满满椰蓉的糯米糕,没有人有触碰的意思,都端着苦大仇深的脸盯着这东西。
“吃饭吧。”海恩夫人说,擦了擦自己的手,撑出一个和煦的笑来。
众人沉默地开始划分盘子里的东西,刀叉在瓷盘上的刺啦声并不大悦耳。
平心而论,这里的食物算得上是非常美味,即便是隔夜再热过的甜奶也非常符合格拉德的口味。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好好吃饭实在是有够困难,他第一天就被这样表面的平静与和煦骇得没有吃一点东西。
现在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样古怪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海恩子爵的询问声响起来:“昨天晚上,格米没有去扫雪吗?”
“……没有。”格拉德回答道。
“那天太晚了。”芙拉说,“而且,格米还要照顾这新来的孩子。”
“我做了我们的工作。”海默也接话,“不会耽误事的。”
海恩子爵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但是还没说出类似宽慰的话语的时候,他就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苍白:“……格米。”
“怎么了?”格拉德问。
“那么明天的扫雪工作,就由你来负责吧。”海恩子爵说,艰难地露出笑来,“虽然会有些辛苦……但这对哥哥来说,会更公平些。”
格拉德点一下头。身边的海默也没有出声反驳,只是平静地把最后一口松饼送到嘴里,就收拾好餐盘离开了。
“那我呢?”维斯说,“我也可以帮忙。”
“你的话……”海恩子爵说,“作为客人,你不需要做任何事。”
他说完话,又宽和地笑了笑。但是这样的笑显然并不像是表面上的那样浅显无害,格拉德敏锐地感到了不对,下意识地抓过了身边维斯的手。
“哥哥?……”
维斯显然也很是意外他的反应。格拉德这才回过神来,松开了他的手:“只是想多了。”
“是在担心我吗?”维斯很有灵性地歪过头来,眨巴眨巴眼睛。
格拉德勉强笑了笑:“嗯。”
“砰!”
已经离去的海默的脚边忽然摔碎了餐盘。迸溅出的白瓷碎片甚至划破了他的小腿。
“啊!”
芙拉失声惊呼,几步赶到了他面前:“怎么这么不小心?”
海默没有说话,只是任由担忧的母亲仔细地查看自己的伤口,却仍旧一动不动,与格拉德一样的黑曜石眼睛无机质地注视着前方。
格拉德也没有料到忽生的变故,想要去询问的时候,海默却先一步回过头来。
“晚上来找我。”他说。
这样的话其实没头没尾,周边人也都能意识到不对。格拉德眉心一跳,但海默并没有重复第二遍自己的要求,而是甩开了母亲搭上来的手,独自扬长而去。
“他……”
“不要迟到了噢。”被甩开的母亲却没有一点不忩,而是转过身来嘱咐道,“哥哥和你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格拉德想要让他们注意到海默的异常。但是想到这里的人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人,于是想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另一边的海恩子爵却像是想要说什么的样子,但是最后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出口。他沉默地往自己的餐盘里加了过量的干酪沙拉,似乎觉得只要埋头吃饭就能够避免解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无声的漫长的沉默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中弥漫开。格拉德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却忽然地一顿。
餐桌中央的那份椰蓉糯米糍,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人潦草地刮走了一块。
剩下的糯米年糕,像是受了伤一样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