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克特拉希尔的校园告示板上忽然出现了一则告示。
上面的内容并不复杂,只是一张巴掌大小的牛皮纸,粘贴着数枚细碎的蓝色花瓣,其下用各个杂志语段碎片拼接出了一句话。
[by water, a mystery. Serene, like a dream. hidden within, a key.]
这一异样很快就引起了各方的注意,每个人挨在一起窃窃私语,却没有任何人胆敢上前对它说三道四。原因无他,这破碎的蓝色花瓣很难不叫人联想到多年前这所学校里曾经发生的惨案,以及那个凄惨死在血泊当中的怪物少女。
毕竟她最喜欢这样蓝色的小花。
不多时终于有人走上前打破了这死一样难耐的寂寞。正是还在巡逻的奥佩娅。多日高强度的工作叫她实在心力憔悴,面色苍白不少,但那样惊人的美丽还是未损耗分毫,反而更添一番脆弱的苍白。
在看到那告示牌的时候,她显然也很快联想到了这背后的意蕴,也明白众人胆怯且退却到这样远,只敢远观不敢近看的缘故。不过只在短暂停顿后,就毫不犹豫地上前,揭下了那张告示。
“‘水畔奇影现,静谧如幻景,隐物意难测,神韵若仙境。’”她轻声念道,“……一个邀请。”
“什么邀请?”有人大着胆子发问。
奥佩娅不言,只是扯了扯唇角,温声道,“恶作剧而已。”
说完这样的话她就抓着那张牛皮纸,步履匆匆地赶到了塔楼顶端的图书馆。
龙族拥有着世界上最大最全面的图书馆,其中资料储备丰富,一应俱全,上到各方传言创世神灵,下到集市里煎熏香肠的火候,这里拥有着这世上物种所知所不知的一切。
奥佩娅匆匆赶入,她胸前的感应卡迅速被识别之后,图书馆的大门应声而开。两侧都是昏昏欲睡正在复习或是摸鱼的学生,甚至还有不少藏匿在暗处暧昧的情侣,但奥佩娅现在无暇顾忌,而是径直拐下图书馆深处暗阁,一路向着学生会办公室去。
照理说,两相对立的学生会与“蓝血”的中心基地本应对另一方严格保密,也不会走漏任何风声。但奥佩娅对这里却非常熟悉,主要归功于她外交达人的身份,以及和奥丁一行人的旧交。
即便她从来都厌恶于提起这档子旧交。
高门两侧摆放着一对高高昂起脑袋的麒麟,奥佩娅在它们的脑袋上左右擦拭数下,大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学生会的奖励陈列柜,首当其冲的就是刚刚在不久前,从“蓝血”手中得到的“露娜之心”,纯净的蓝色宝石躺在昂贵的黑色天鹅绒布中,像是一位平静的美人。
另一侧是正在记录各类事项的托里斯与正摆弄冰蓝玫瑰花卉的奥丁。二人在这里相处很是融洽,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将整个空闲的下午时光都消磨于此。
但意外还是出现了,奥佩娅将手中的牛皮纸丢到二人面前。
“你也会来我们这里呀。”托里斯不久前刚被她呛过,现在也没有多热忱,还慢吞吞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奥丁也在专注地醒花,并没有把奥佩娅放在眼里。直到她皱眉,出声提醒道:“今天刚出现在公告栏里的。”
“公告栏?”奥丁这下生出了一点兴趣,不过更多是不满,“我们没有要贴新的东西。”
公告栏属于学生会众人的宣发财产,如果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贴上了莫名其妙的内容,这确实会叫他们两个感到分外恼火。
“贴了什么?”托里斯适时问道,顺手接过了那落在桌上的牛皮纸。
“……”
奥丁说,“这是要干嘛?”
他看不明白那些又长又绕的字符,感觉像是大脑被封印了。
“……午夜十二点,湖泊。”托里斯说,“你看不懂吗?”
“看得懂问你干嘛?”奥丁没声好气。
“摆在公告里的,不出意外就是找人见面——或者预告之类,告诉看到告示的人该做什么。”托里斯说,“无非就是时间地点,猜一下啰。”
奥丁盯了那牛皮纸老半天,最终在其中看出了一点门道:“什么湖的……”
“时间怎么看出来的?”他又问。
“子时。”托里斯说,“这也不重要……不过,这东西拿出来有什么用?”
“……这里。”奥佩娅点点纸张底部,“花。”
“——噢。”托里斯说,“叫人想到西尔弗,然后叫人想到‘白色污染’——”
“不过这是不是太刻意了?”托里斯问。
奥佩娅说:“她才几岁?能想到多精妙的隐喻?……”
“噢,它好像是有岁数,有年纪的分别……”奥丁说,“不过它根本就没有什么脑子吧。还真把它当作什么人物了吗?”
奥佩娅一时间哑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她说:“也许吧——不过要做到的还是把人找到。”
“所以呢,你觉得是它?”托里斯说。
奥佩娅说:“不管是不是,但这样的消息传出来,还是需要有人去确认……”
“你准备和我们去?”奥丁问。
奥佩娅攥紧了拳头,面无表情。她不喜欢这二人的原因绝对有这方面的因素,无论是奥丁还是托里斯都有够恶劣,喜欢说这样明知故问的话。
他们到底想要问什么呢?
其实在场的三人都清楚。
“你不去找维斯嘛?”托里斯眯着眼睛,“你们不应该形影不离——像是先前那样?”
“……”
奥佩娅终于忍无可忍,雪白的面上染上了一层浅色的红晕,顺过了桌上的纸张,道:“我自己去就好。”
她没有再说后文,被抛下的二人面面相觑。
午夜十二点,湖泊附近。
这个时间点附近已经不再有来往的学生,一片寂静。夜色正浓,湖泊周围氤氲着纯白色的雾气,就像是那“白色污染”的前兆,不过这里的雾只呈现出了单纯的无害,只有湿漉漉的水汽味道。
奥佩娅仍旧抓着自己的笔记本与羽毛笔,口袋里装着那张撕扯下来的牛皮纸。她低头看了眼远处的灯塔,绝佳的视力使得她很快就能看到钟表敲定的时刻。估摸着不差多久。
这里实在寂静,其实她也并没有很想来,甚至到来的途中也一直在来回摇摆。但如果真的是那个人,即便只有一点可能,她也会想要抓住那一点微弱的机会……
奥佩娅低头擦了擦手心里的牛皮纸,被浓重的雾气浸泡过后纸张的边缘有点湿软,笨拙地粘在那里的细小蓝色花瓣倒是完全。她垂头觉得心里似乎也有什么被这样慢慢地泡下去了。
她先前不觉得自己会和西尔弗多有交集,甚至在很多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都有些紧张。虽然对方从来没有真正把她放在眼里,西尔弗对什么都不在意。
奥佩娅曾经真情实感地嫉妒过西尔弗,因为她的能力与强悍,在整个尤克特拉希尔,甚至在整个尼伯龙根,都赫赫有名。她是这样多年世间难有的奇才,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奥佩娅轻笑一声,正沉浸在回忆当中,忽然听到了不远处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顿时从沉浸思索中脱出身来,警惕地环顾四周。而不多时她就看清了来人的面貌,不觉诧异:“是你?”
格拉德从阴影中走出来露面,他的面色在月夜里发着莹白的光。
“你为什么会来?”奥佩娅刚问完,面前的青年便几步上前,钳住了她的手腕,伴随着控制不住的惊呼,一阵巨大的乳白色飓风就无比突兀地从湖泊中盘旋而起!
“我看到了。”格拉德简单地说,“……告示牌那里。”
奥佩娅惊异地看着他,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为什么格拉德会重新出现在尤克特拉希尔。毕竟在“白色污染”后,大部分人已经默认他已经是死亡状态了。
虽然这样的话说出来实在是太没礼貌了。
清瘦的青年挡在她面前,并不算高大的脊背投注下一片阴影。那浓重的白色飓风同时向他们拍来,那不容抗拒的力道叫人立即心生畏惧。
奥佩娅下意识想要出声惊叫,但格拉德仍旧摁住了她,并不叫她动弹,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巨大的飓风向着他们席卷而来——
“!”
在那席卷的风浪来临前,奥佩娅下意识地紧闭眼睛。耳边迅速地擦过了两道潮湿的水汽,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坠落在面颊。她好半天才颤抖地睁开一点眼,看到面前的格拉德面色如常,只是身上的衣服被打湿了,半透明地粘在皮肤上。
她这个时候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过于近了,不由得涨红了脸,下意识地推开他。
格拉德这个时候不再挣扎,顺从地躲在了另一边。
“那是……?”奥佩娅的话刚说出口就噤声了,因为那隐蔽于白雾中的东西很快便露出了真容。
纯白色的头发纯白色的眼睛,半透明的额前的角,赫然就是消失多日的安吉特!
“她……”
格拉德沉声道:“应该是‘它’了。它没有什么意识。”
这句话着实古怪,但奥佩娅下意识地相信了对方,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抓紧了手边的本子和笔:“……我们得去找老师。”
“来不及。”格拉德说,“不要直视它的眼睛。”
奥佩娅哑然,还是道:“我们应付不过来……”
“对。”格拉德说。可是简单的应诺后他就没有了后文,只是垂下眼睫,展现出了不合时宜的冷淡,“但它也应付不来我们。”
奥佩娅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身侧已经突兀地贴上了一只冰凉的小手。甫一低头,就看到那双眯起来的纯色眼睛,在温和地冲她微笑。
奥佩娅心下一紧,但是因为听过了格拉德先前的提醒,知道不能够去看它的眼睛,于是很快地别过头去,并不给予理会。而比起这个,更叫人心颤的是那冰凉的手掌,类似于活物的柔软皮肤。
她略低下头,正了神色,但很快就听到了新的声音——
这熟悉的,冰凉的声调,尾音处一点的无力的下落,以及说出话时,略带不耐的长音,叫奥佩娅一瞬间怔愣在原地。
“奥佩娅。”那个声音说,“为什么躲着我?”
那是……
西尔弗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