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县的雨季终于停了。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郁江的水面上,泛起粼粼金光。我们三人站在江边,望着远处打捞队的船只来回穿梭——文物局的人正在清理象鼻山水洞里的南明遗宝。老张叼着根烟,眯眼望着水面:“可惜了,那十二箱宝贝要是能摸两件……”
老邻居白了他一眼:“别做,那都是国宝级的文物。”
我正想说话,手机突然响了。是县博物馆的小陈,声音压得极低:“周老师,您快来看看,我们在清理水洞时发现了点……奇怪的东西。”
博物馆的临时仓库里,小陈拉开防尘布,露出几个密封的玻璃箱。其中一个箱子里,静静躺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刀身弯曲如新月,刀柄缠着早已腐朽的丝绳。
“这不是唐刀,”老邻居凑近观察,“是日本太刀!”
更令人震惊的是旁边箱子里的物件——一块青铜牌,上面刻着“遣唐使船第三舶”几个汉字,背面则是密密麻麻的日文铭文。
“我们请了日语专家翻译,”小陈递过一张纸,“大意是说,这艘船在唐会昌二年(842年)遭遇风暴,部分珍宝沉入江中……”
我心头一震。会昌二年,正是唐武宗灭佛时期,也是日本最后一批遣唐使滞留大唐的年代。
老张突然指向第三个玻璃箱:“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箱子里是一尊鎏金铜佛,佛像底座刻着“东大寺”三个字,而佛首却不翼而飞。更诡异的是,佛像手中捧着的不是常见的莲花或宝珠,而是一把微缩的唐横刀模型!
“东大寺是日本奈良的皇家寺院,”老邻居声音发紧,“这尊佛像是典型的唐代风格,但底座却是日文……说明它很可能是日本遣唐使从大唐偷回去的,结果半路沉在了这里。”
回到旅馆,我们连夜查阅资料。老邻居翻出一本发黄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复印件——这是日本僧人圆仁在唐朝求法时写的日记。
“会昌二年六月,”老邻居指着一段文字,“圆仁记载,遣唐使船在返航时遭遇风暴,第三舶沉没,船上载有‘佛经三百卷,金铜佛像五尊,唐宫赐物若干’……”
我猛地合上书:“所以水洞里发现的,就是那艘沉船的部分遗物!”
老张挠头:“可这些东西怎么和南明宝藏混在一起了?”
“郁江自古就是交通要道,”老邻居分析,“明末清军南下时,可能把沉船遗物当作战利品收入宝箱,后来又被闵洪学沉入水洞。”
正说着,房门突然被敲响。开门一看,是个穿黑西装的陌生男人,递上一张名片——东京国立博物馆研究员 佐藤健一。
“冒昧打扰,”佐藤的汉语很流利,“听说贵方发现了遣唐使遗物?我国政府愿高价收购。”
佐藤开出的价码让人咋舌——三百万,只要那尊无头佛像。
“不好意思,”我婉拒,“文物已经移交国家了。”
佐藤微微一笑,从公文包里取出几张照片:“或许这些能让各位改变主意。”
照片上是另一尊鎏金佛首,佛首眉心有一颗罕见的红宝石。老邻居倒吸一口凉气——这分明就是水洞那尊佛像缺失的头部!
“三十年前,我祖父在横县‘收购’了它,”佐藤意味深长地说,“现在,是让佛像完整的时候了。”
我们这才明白,佐藤家族很可能是战后潜伏在中国的文物贩子!
“明天中午,茉莉花园见,”佐藤起身告辞,“带佛像来,佛首归你们。”
他走后,老张一拳砸在墙上:“妈的,小日本偷了我们的佛头,现在还想骗走佛像!”
老邻居却盯着照片出神:“你们看佛首的红宝石……像不像传说中日本偷走的‘赤玉’?”
次日正午,中华茉莉园游人如织。佐藤坐在茶亭里,身旁站着两个保镖模样的大汉。
我们亮出博物馆的仿制佛像(真品早已被文物局收走),佐藤仔细检查后,满意地点头,让保镖递过一个锦盒。
打开盒子,鎏金佛首赫然在目!老邻居假装鉴定,突然低声道:“这红宝石是假的!”
我猛地合上盒子:“佐藤先生,做生意要讲诚信。”
佐藤脸色一变,突然用日语厉喝一声。两个保镖立刻掏出手枪!
千钧一发之际,茉莉花丛中冲出十几名便衣警察——原来我们早就和文物局设好了局!佐藤和保镖被按倒在地,他挣扎着大喊:“你们不懂!那是圣武天皇的遗物!”
审讯室里,佐藤终于交代了真相:
那尊佛像是遣唐使从大唐“请”走的,但并非正当途径。会昌灭佛时,日本遣唐使趁乱偷走了长安青龙寺的镇寺之宝——一尊据传能“镇国运”的密宗佛像。佛像手中的唐横刀模型,实为唐玄宗赐予日本的“国信之宝”,象征两国友谊。
“我祖父战后在中国寻找它,”佐藤苦笑,“没想到它沉在郁江底……”
老邻居冷笑:“所以你们就假借研究之名,行盗窃之实?”
佐藤沉默片刻,突然说:“你们知道佛像为什么无头吗?因为当年沉船时,佛首被一个中国渔民捞走了——就是我祖父买到的那颗。”
一周后,在两国文物部门见证下,佛首与佛像在横县博物馆完成合体。x光扫描显示,佛首内部藏有一卷鎏金铜箔,上面用汉日双语记载着遣唐使盗宝的经过。
最令人震惊的是,佛像手中的“唐横刀模型”竟能拧开——里面是一卷完好无损的唐代丝绢,上面画着长安城密道图,标注着“安史之乱”时玄宗逃亡的路线!
“这哪是什么佛像,”老邻居感叹,“根本就是个移动保险箱!”
尾声
佐藤因走私文物罪被判刑。临上警车前,他回头对我说:“周先生,您知道吗?圆仁和尚的日记里写过,第三舶沉没时,有个中国少年救起了日本遣唐使……”
我心头一震——老韦头曾说他祖父在民国时救过几个落水的日本人!
离开横县那天,茉莉花开得正盛。老张嚼着芝麻饼嘟囔:“这趟亏大了,一分钱没赚到。”
老邻居却神秘一笑,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那是他在水洞捡到的一块遣唐使铜牌,背面刻着“赐物”二字。
“留个纪念,”他眨眨眼,“反正文物局也没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