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去，通知任务结束。
一号食堂附近四个宿舍区的学生，基本都接到了消息。之后，每天都有上百人涌入一号食堂。陈宇他们的任务，从每天的外出通知，变成了维持食堂内的秩序。
人一多，矛盾就容易滋生。插队的，抢位置的，声音太大的，每天都有那么几件。
陈宇和邢科站在打饭窗口旁，看着长长的队伍。
“今天人又多了。”邢科说。
陈宇“嗯”了一声，目光扫过人群。这些人的脸上，大多带着初入“安全区”的庆幸，还有对未来的茫然。
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月。
食堂的人数，正式迈过了三千大关。这个数字让所有人都感到压力。三千张嘴，每天消耗的粮食是个天文数字。一号食堂的储备虽多，也开始捉襟见肘，食堂窗口的饭越来越少。
不满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陈宇和邢科因为一开始接取任务，也算是校长嫡系部队，每天只要维持食堂的秩序，就能分到足额的食物。
邢科嘀咕过：“这样下去，我们怕是要成公敌。”
在心底叹了口气，陈宇摇了摇头，看着排着队的学长学姐，全国高考的天之骄子们，此刻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只有对食物的渴望。
通知了四个宿舍区，大概一半的学生，结果到一号食堂的只有三千多人，其他的要么是继续待在宿舍，或者是南城本地人自己离开学校了。
选择自己离开学校风险很大，但也不是说就必死无疑，浩浩荡荡的人群从宿舍楼离开，踏入了草丛里，树林里，灌木丛里，以及开着车沿主干道离开。
先这样吧，也许后面情况会有好转，毕竟政府机关腾出手来，不可能不管学校的吧？毕竟这里是南城的最高学府。
期间食堂涌入了太多的人，现在的陈宇他们，已经搬到了食堂三楼。
在每天的任务结束后，拉着邢科在食堂三楼的空旷处锻炼。俯卧撑，平板支撑，深蹲。汗水浸湿衣服，肌肉酸胀，但他没有停。他需要力量，在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里，力量比什么都重要。
邢科一开始还抱怨，后来也咬着牙坚持。他清楚，陈宇是对的。
这天中午，食堂的气氛有些不对。
陈宇刚打好饭，找了个角落坐下，就听到打饭窗口那边传来争吵声。
“这点东西喂猫呢？老子辛辛苦苦跑过来，就给这个？”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
陈宇抬头，看到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大块头，正对着打饭的老师吹胡子瞪眼。那人他有点印象，好像是体育学院的，叫王耀威，篮球特招生，在学校里挺有名，不过名声不怎么好。
“同学，现在是特殊时期，食物定量供应，请你理解。”打饭的老师试图解释。
王耀威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同样身强力壮的体育生，一个个肌肉虬结，面带不善。
“理解？老子饿着肚子怎么理解？”王耀威一把抢过饭勺，就要去捞锅里不多的米饭。
旁边维持秩序的一个男生，上前阻拦：“同学，把东西放下，不要动手！”
“滚开！”王耀威反手一巴掌扇在那男生脸上，【啪】的一声，男生直接被打翻在地，嘴角溢出血丝。
“妈的，敢管老子闲事！”王耀威骂骂咧咧。
食堂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边。一些胆小的女生甚至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陈宇皱起眉头。这个王耀威，太嚣张了。
邢科碰了碰陈宇的胳膊：“宇仔，要不要……”
陈宇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自己执勤，这会上了，反而可能惹一身骚，还是让老师们处理吧。
被打的学生挣扎着爬起来，还想说什么，被王耀威身后的几个人围了上去，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住手！”一声沉喝传来。
王德明校长带着刘国栋副校长和几个老师快步走了过来。
王耀威看到王德明，动作停顿了一下，但脸上的戾气未消。
“王校长。”他哼了一声。
“王耀威，你在干什么？聚众殴打同学，还想抢夺食物？”王德明脸色铁青。
“王校长，你这话说的。我们饿啊，就这点吃的，塞牙缝都不够。我们体育生，消耗大，不多吃点怎么有力气？”王耀威辩解，语气却不怎么客气。
“消耗大也不是你打人抢东西的理由！”王德明声音严厉，“现在是什么时候？所有人都在挨饿，都在克服困难。你这样做，是想破坏秩序吗？”
刘国栋在一旁帮腔：“王耀威同学，校长说的对。有困难可以提，但不能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学校也在想办法。”
王耀威撇了撇嘴：“想办法？我看你们就是想饿死我们。”
他这话一出，周围不少人都露出了不满的神色，但更多的是敢怒不敢言。
王德明盯着王耀威：“食物分配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如果你再聚众闹事，扰乱食堂秩序，学校将对你进行严肃处理！”
王耀威和王德明对视了几秒，最终还是移开了视线，哼了一声：“行，王校长，我给你面子。但食物问题，你们必须尽快解决。不然，大家饿急了，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说完，他拿着他的那份饭，找了个地方坐着吃了起来。被打的那个学生被同学扶了起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神里充满了屈辱和愤怒。
王德明让老师傅继续打饭，又安抚了众人几句，食堂才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但陈宇清楚，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过去。王耀威的出现，像一根搅屎棍，把本就紧张的局面搅得更浑。
三楼临时办公室。
王德明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叩击声，打破了储藏室内的沉闷。
“粮食的问题，必须立刻解决。”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重量。
张海缩了缩脖子，从腋下夹着的本子里抽出一张纸，向前递了递。
“校长，这是最新的统计。按照目前每天的消耗量，一号食堂的存粮，最多…最多还能撑十天。”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细不可闻。
十天。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三千多张嘴，每天消耗的粮食是个天文数字。
刘国栋哼了一声，身体靠向椅背，发出嘎吱的声响。
“十天？我看用不了十天。有些人，可比普通学生能吃得多！还不干活！”
他意有所指，目光扫过众人。
李娟的脸色更白了，她双手紧紧交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王耀威那群人，确实是个巨大的隐患，李娟便提议给他们足够多的粮食供给，让他们不要继续妨碍校委会的命令了。
王德明觉得就十来个人，索性也点头了。
他们不仅消耗更多资源，还在制造不稳定。
“王耀威那边，最近越来越过分了。”张海小声附和，“昨天还抢了两个大一男生的饭，要不是学生会的人过去得快…”
“先这样吧。”王德明打断他，“王耀威的事情，先放一放。”
刘国栋眉头一挑：“放一放？老王，现在不管，等他们坐大了，更难处理。到时候人心散了，我们说话还有用吗？”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咄咄逼人。
“现在的主要矛盾是食物。”王德明手掌在桌面上摊开，“没有吃的，不用王耀威动手，我们自己就先乱了。攘外必先安内，这个道理我懂。但我们现在内忧外患，必须分清主次。”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补充。
“王耀威他们，暂时动不得。硬碰硬，只会让我们本就紧张的局面雪上加霜。学生们会怎么看？只会觉得我们无能，连内部都管不好。”
这番话让刘国栋沉默下来，但他显然并不完全认同。
生存的压力面前，所谓的规矩和体面，脆弱得不堪一击。
李娟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垂下了头。
她只是个教务处长，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抉择面前，她的意见无足轻重。
“那食物怎么办？”张海小心翼翼地问，“总不能真的坐吃山空。”
王德明看向窗外，尽管那里只有一片灰蒙蒙的墙壁。
“学校里，有一个地方离这里很近，那里也有食物。”
众人精神一振，眼睛都放光地看着他。
“【二号食堂】。”
这四个字一出，众人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刘国栋摸了摸下巴：“二号食堂？那边可不近。红雾弥漫之后，谁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而且，中间要经过男生宿舍区，那边…恐怕已经成了那条狗的后花园。”
“我知道有风险。”王德明身体微微前倾，“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希望，现在我们这就是座孤岛，继续吃下去等一起饿死吗？总得有人去探一探路。”
李娟忍不住开口：“校长，太危险了。学生们…他们还只是孩子。”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刘国栋冷笑一声：“孩子？李处长，现在这种时候，谁还敢把自己当孩子？能活下来的，就不是孩子了。再说了，不派他们去，难道派我们这些老骨头去？”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王德明。
“我们死了，这里就彻底完了。学生们年轻，体力好，反应快。他们有更大的机会。”
这话说得残酷，却也是事实。
李娟的脸埋得更低，肩膀微微耸动。
王德明没有理会刘国栋说的这些话，这位老搭档和他在一些事情上还是很搭的。
“之前，我们不是没有尝试过。”他的声音沉了下去，“为了寻找校外的物资和外界的情况，后勤处组织过一次小规模的搜寻队。”
“十个人。”王德明缓缓吐出数字，“十个我们精挑细选的，有退伍经验的体育老师和保安。他们出去了，一个都没回来。”
一个都没回来。
这六个字，像六把冰冷的锥子，刺进每个人的心脏。
储藏室内一片死寂。
那次行动是秘密进行的，除了少数几个人，大部分学生都不知道。
失败的阴影，一直笼罩在他们心头。
“校外的情况，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王德明继续，“所以，这次我们只能把目光投向校内。二号食堂，是我们目前认知范围内，少数存在大量物资的地方。”
他略作沉吟。
“那就这么定了。”王德明一锤定音，“挑选那一批最早接取任务的学生和职工吧，组成探索小队，目标【二号食堂】。获取物资，探明情况。”
如果失败了，这里也没必要待着了。当然，这句话他没说出来。
他转向李娟：“李处长，安抚工作要做好。这次行动，自愿参加。但也要让他们明白，这是为了所有人。”
李娟勉强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自愿？在这种情况下，有多少“自愿”是真的心甘情愿？
“至于王耀威。”王德明再次提起这个名字，“先稳住他。给他一些小恩小惠，让他暂时不要闹事。等我们缓过这口气，再慢慢收拾他。”
他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决心。
刘国栋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没有说话。
“张海。”王德明看向他。
“校长，您吩咐。”张海立刻站直身体。
“你把名单整理一下，过几天就把他们叫过来吧，时间不等人了。”
王德明站起身，走到那扇小窗户前，尽管外面只有一堵墙。
红雾笼罩下的世界，每一步都可能是深渊。
但他必须走下去，尽可能的保全南城大学的师资力量和建制。
也为了这三千多人的性命。
李娟依旧坐着，双手冰凉。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年轻的脸庞，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对未知的恐惧，走向一条生死未卜的道路。
张海应了一声，快步拉开储藏室的门，走了出去。
沉重的铁门发出吱呀一声，又缓缓合上……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食堂里关于食物分配不公的议论声越来越多。
早就不满校长安排的人，开始向王耀威靠拢，隐隐形成了一个新的小团体。
他们吃饭时占据最好的位置，说话声音也比别人大，偶尔还会对其他学生指指点点，索要食物。
学校方面似乎也有些投鼠忌器，只要他们不太过分，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宇和邢科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吃饭，锻炼，偶尔和李明讨论一下当前的未来的计划。
这天傍晚，陈宇刚结束一组深蹲，汗流浃背，邢科递过来一条毛巾。
“陈宇，王校长找你们。”一个学生跑过来说。
陈宇一愣。王校长找我？他擦了擦汗：“什么事？”
“不知道，让你们去他办公室一趟。”
陈宇和邢科对视一眼。
“我们去看看。”陈宇说。
王德明的临时办公室在食堂三楼的一个小储藏室改建而成，空间不大。
陈宇三人敲门进去。
“王校长，您找我。”
王德明坐在简陋的桌子后，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刘国栋也在，李娟处长则站在一旁，神色有些不安。
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基本上除了此刻执勤的人外，学生会的成员都来了。
陈宇三人找了个角落站好，他感觉气氛有些凝重。
不是哥们，不会是叫我们对付王耀威吧？我可不干。
过了一会，大概人齐了，王德明看了眼张海，张海赶忙走出去，顺便把门带上了。
王德明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今天找你们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也非常危险的任务，想交给你们。”
“你们也知道，一号食堂的粮食，撑不了太久了。”王德明语气沉重，“我们必须找到新的食物来源。”
陈宇没有接话，等着他的下文。
“学校里，除了这里，还有一个地方存有大量物资，那就是【二号食堂】。”
【二号食堂】？陈宇记得，二号食堂在一号食堂正南方向大约一千米左右，靠近西门，距离这里相当远，中间要经过他们的男生宿舍。红雾降临后，那边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我的意思是，派一支小队，去二号食堂进行探索。看看那里的情况，如果条件允许，把物资运回来一部分。”王德明看着眼前的学生会成员。
见王德明看向他，刘国栋连忙补充：“危险是肯定的。但现在没有办法，总不能坐以待毙。你们是所有学生中表现最突出的，身体素质好，头脑也冷静。”
陈宇站在角落里，偷偷打量着王德明，他从王德明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容拒绝四个大字。
刘国栋说完话，没人说话，也就是没人反对。
王德明拍了拍手，“行，下去准备吧，时间是明天早上十点，都去准备准备，有老师会跟你们一起去。”
离开了办公室，回到了他们睡觉的那片区域，陈宇突然觉得好烦，本来就过来上个大学，结果军训完就碰上这种事，现在外面这么危险，还得出去冒险。
要么出去冒险，要么留在这里吃着一点维持生命体征的饭，怎么生活突然就这样了，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