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城,旧城区,一栋早已被岁月遗忘的废弃小楼里。
四道身影,如同与建筑本身的阴影融为一体,围坐在一张布满灰尘的破木桌前。桌子的中央,没有食物,也没有酒,只有一盏被夜泽皓用炼金材料改造过的、光线被压缩到极致的油灯。那微弱的、几乎不会透出窗外的光芒,将四人坚毅而又凝重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这里,是他们进入暴风城后,最安全的临时据点。也是他们行动前,最后一次战术会议的地点。
“我们的计划,需要做一些调整。”夜泽皓的声音,通过莉莱斯特有的“心智链接”法术,直接在其他三人的脑海中响起。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的三位队友,平静,却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他没有再提什么A、b计划,因为他知道,在踏入这座城市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没有了退路。任何的侥幸和求稳,都只会在军情七处这台精密的战争机器面前,被碾得粉身碎骨。
“我们这次行动,最大的难题,不是‘如何进去’。”他沉声说道,“以我们的能力,潜入酒窖并非不可能。最大的难题,是‘如何出来’。”
“一旦我们得手,酒窖失窃的事情必然会在短时间内暴露。届时,整个暴风城都会陷入最高级别的警戒,法师塔的‘奥术之眼’会不间断地扫描每一个角落,军情七处的‘乌鸦’会飞遍每一条街道。我们会变成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插翅难飞。”
他的分析,让在场的三位顶尖专家,都陷入了沉默。这是最现实,也最致命的问题。
“所以,”夜泽皓的眼中,闪烁起一种近乎冰冷的、属于布局者的光芒,“我们必须在离开之前,为军情七处,找一个完美的‘替罪羊’。一个能让他们将所有的怒火、所有的精力,都倾泻过去的错误目标。”
他从怀中,缓缓地取出了那枚他在月溪镇时,特意让马科姆留下的、沾染了卫兵巴顿鲜血的——迪菲亚红色面罩。
他将这枚充满了仇恨与反抗象征的布制品,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中央。
“而这,就是我们送给肖尔大师的‘礼物’。”
“你要……嫁祸给迪菲亚兄弟会?”莉莱斯瞬间明白了夜泽皓的意图,她那双优雅的紫色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难以掩饰的震惊。这个计划,比她想象中任何一个方案,都要疯狂,也要……精妙。
“没错。”夜泽皓点了点头,“我们要让军情七处相信,今晚的闯入者,不是我们,而是一群该死的、不成气候、还顺便想偷点酒喝的迪菲亚暴徒。”
“一个完美的计划。”洛坎沙哑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赞许,“让敌人去追逐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幽灵’,而我们,则可以从容地,在他们制造的混乱中,消失不见。”
“那么,我们具体该怎么做?”瑟罗克言简意赅地问道,他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
夜泽皓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信的弧度。他开始详细地阐述他那堪称“犯罪剧本”的宏大计划,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当他讲述完毕,整个房间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莉莱斯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人类,眼神中充满了复杂。她发现,自己之前对他的判断,错得离谱。他不是什么阴谋家,也不是什么莽夫。他是一个真正的、能将智慧、胆识与欺诈融为一体的……艺术家。一个行走于刀锋之上的、最危险的艺术家。
“我没有异议。”她最终轻声说道,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由衷的敬佩。
夜泽皓知道,他的团队,在这一刻,才算真正地,拧成了一股坚不可摧的绳。
他站起身,看向窗外那轮已经升至中天的、冰冷的圆月。
“那么,各位,”他的声音在心智链接中响起,“舞会,开始了。”
午夜的钟声,从圣光大教堂的方向悠悠传来,如同为这座城市奏响的安魂曲。
“已宰的羔羊”旅店,后巷。那个被莉莱斯标记出来的、防御最薄弱的排污口附近。
莉莱斯伸出纤细的双手,一个由无数星辰符文构成的、逆时针旋转的透明力场,无声地展开,将整个后巷笼罩。光线与声音,在这里被彻底扭曲。
洛坎将那尊深海鱼骨图腾,轻轻地放在了井盖之上。无色无味的催眠迷雾,如同有生命的毒蛇,悄然蔓延。这一次,他还将一小撮混杂着“安眠草”和“梦叶草”粉末的香灰,洒在了图腾周围,为即将发生的“意外”,再添上一份“瘾君子失手”的合理性。
夜泽皓将那枚温润的“月光之叶”,贴在了自己胸口。纯净的以太能量,将他的气息完美地隐藏。
他深吸一口气,滑入了那片通往龙潭虎穴的黑暗之中。
通道里,一片死寂。夜泽皓的脚步,轻若狸猫,他用“月光之叶”的力量,让沿途所有的魔法陷阱,都陷入了短暂的“沉睡”。
终于,他来到了那扇由厚重寒铁打造的、通往酒窖的大门前。
他知道,门后,就是那个正在擦拭着酒瓶的、可怕的“老爹”。而瑟罗克,早已像一条最耐心的毒蛇,潜伏在了他视线的死角,等待着致命一击的瞬间。
夜泽皓没有再等待。他伸出手,将那枚已经有些黯淡的“月光之叶”,轻轻地按在了那扇巨大的、刻满了防护符文的寒铁大门上。
“睡吧。”
他低声说道。
大门上那些闪烁的符文,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门轴处那复杂的魔法锁,也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自动解开了。
夜泽皓推开门,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了进去。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他甚至没有去看“老爹”一眼,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被独立结界保护的特殊区域!
他冲到那个淡紫色的防护结界面前,从怀中,掏出了那根缴获自纳兹米尔的、血巨魔主祭司的白骨法杖!
他将法杖的顶端,那颗还残留着戈霍恩腐化之力的水晶,狠狠地、精准地,点在了防护结界的某个能量节点之上!
两种截然不同的魔法能量,瞬间发生了剧烈的冲突!防护结界那原本稳定的奥术结构,在接触到那股充满了混乱与吞噬欲望的腐化之力时,立刻如同被滴入了浓酸的白纸,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光芒剧烈地闪烁起来!
“谁?!”
一直背对着他的“老爹”,终于察觉到了这股异变!他猛地转过身,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与他苍老外表截然不符的、如同鹰隼般的锐利杀机!
但他没有立刻扑过来。作为一个顶尖的守卫,他丰富的经验告诉他,能无声潜入到这里的敌人,绝不简单。他一边发出低沉的警报哨音,一边缓缓地、如同捕食的猎豹般,向夜泽皓逼近,试图寻找对方的破绽。
但这,也正给了夜泽皓所需要的、最后的时间!
他看着面前那个因为能量冲突而变得极不稳定的防护结界,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没有再等结界完全破碎。
他猛地将手中的白骨法杖,如同标枪一般,狠狠地投了出去!
“砰!”
法杖精准地击中了结界最薄弱的一点。整个防护结界,如同被敲碎的玻璃,无声地、彻底地碎裂了!
夜泽皓没有丝毫犹豫,他伸出手,如同闪电般,将那瓶装着深紫色酒液的“影月谷佳酿”,牢牢地抓在了手中!
A计划,完成!
他的另一只手,毫不停留,以一种快到极致的速度,抓向了旁边那瓶标签上画着“黑色乌鸦”的酒!
b计划,启动!
两瓶酒,同时到手!就在夜泽皓得手的瞬间,守卫“老爹”的攻击,也如期而至。他像一道离弦的箭,无声地、迅猛地扑向夜泽皓,干枯的手爪直取他的咽喉!
但夜泽皓,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步。
他得手之后,根本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做出了一个让“老爹”都感到匪夷所思的举动。他将两瓶酒塞入怀中,然后从腰间的另一个袋子里,掏出了那枚沾着血的——迪菲亚红色面罩!
他用尽全力,将这枚面罩,朝着酒窖另一个堆满了杂物桶的、最显眼的角落,狠狠地扔了过去!
“老爹”的瞳孔猛地一缩!迪菲亚兄弟会?!
他追击夜泽皓的身形,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丝零点一秒的、因为震惊而产生的迟滞!
而就是这零点一秒,对夜泽皓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迎向了“老爹”的攻击!但他的目标,不是“老爹”本人,而是“老爹”身后,那一排摆放着最普通的艾尔文森林麦酒的巨大橡木桶!
他用一把小刀,模仿着最粗暴、最业余的盗贼手法,狠狠地、一刀撬开了其中一只酒桶的龙头!
“哗啦啦——!”
金黄色的麦酒,如同瀑布般喷涌而出,瞬间洒满了地面。
做完这一切,夜泽皓才不紧不慢地,对着那个已经近在咫尺的“老爹”,露出了一个冰冷的、充满了嘲讽的笑容。
然后,他故意地、用脚后跟,重重地踩了一下地面上,那个最简单的、一触即发的——声音警报符文!
“嗡——嗡——嗡——!!!”
刺耳的、响彻整个地下空间的魔法警报声,瞬间响起!红色的警戒符文,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疯狂地闪烁起来!
“老爹”彻底懵了。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个闯入者,费尽心机地潜入进来,不思逃跑,反而主动触发了警报?还留下了一个迪菲亚兄弟会的面罩?
这根本不像是顶尖高手的作案手法,反而像是一群愚蠢、狂妄、还想顺手牵羊的迪菲亚暴徒的垂死挣扎!
他的大脑,陷入了一瞬间的混乱。
而夜泽皓,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混乱!
“瑟罗克!”他在心智链接中,发出了最后的指令!
一直潜伏在阴影中的瑟罗克,动了!他没有去攻击“老爹”,而是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向了酒窖的另一个方向!他从怀中,掏出了那个装着“迪菲亚劣质火药”的油布包,将其狠狠地塞进了一个通风管道之中!
“莉莱斯!”夜泽皓再次狂吼!
身在屋顶的莉莱斯,通过奥术感应,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她指尖一弹,一缕比发丝还细的、经过精准计算的“微型奥术火花”,如同长了眼睛的精灵,精准地穿过她早已发现的那个“排污口薄弱点”,瞬间射入了通风管道,点燃了里面的火药!
“轰——!!!”
一声剧烈的、但威力并不算太大的爆炸(因为是劣质火药),在酒窖的另一端猛烈响起!火焰和浓烟瞬间将那里吞噬!
“老爹”和刚刚闻讯冲进来的巴纳扎尔,他们的注意力,立刻被那剧烈的爆炸和冲天的火光所吸引!
“是迪菲亚!是迪菲亚的渣滓!他们炸了酒窖!”巴纳扎尔气急败坏地怒吼道,“封锁整个法师区!给我把这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全都揪出来!”
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完美地引向了“迪菲亚兄弟会发动了自杀式爆炸袭击”这个方向!
而就在这片混乱的中央,夜泽皓,这个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早已趁着爆炸产生的浓烟和混乱,戴上了空气过滤器,从容不迫地,从那个被洛坎的迷雾笼罩的、相反方向的排污口,悄然撤离。
当他回到后巷,与三位队友汇合时,他们能清晰地听到,旅店内部传来了卫兵们杂乱的脚步声和巴纳扎尔那气急败坏的咆哮。
莉莱斯看着一脸平静、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爆炸与他无关的夜泽皓,那双高傲的紫色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混杂着震惊与一丝钦佩的复杂神情。
“你……从一开始……就算到了这一步?”
夜泽皓只是笑了笑,将那瓶完好无损的“德拉诺老酒”和那瓶神秘的“乌鸦酒”,从怀中拿了出来。
“我只是喜欢为我的每一个计划,都准备一个完美的‘谢幕仪式’罢了。”他说道,“现在,暴风城越乱,我们,就越安全。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