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对面园长轻呵出声，手上食指搓了搓有些褶皱的额头，倒不像在思考，只是有些无奈。
“作为一个商人，我没理由拒绝。”
“但是，小老板也喝了我瓶可乐，姑且算是交了个朋友吧。我这厂子可没订单哦。”
“为什么？”宁川问道。
“为什么？当然是东西卖的贵，一根冰棍卖你十块你买吗？”
“买啊。”
“……”
倒是忘了眼前这是个富家小子。
“我明白您的意思，便宜自然有便宜的优点，但贵却未必是缺点。”
宁川话中带着诚挚，到引得厂长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做错什么了。
“您带我去厂子里看看，我先看看嘛。”
宁川家里也是有老人的，撒娇装乖的本事一绝，几句话就拗得李厂长言听计从，带着他去厂区看设备。
这一看就是两个小时，别的不说，宁川这一板一眼的，还真有点样儿。
李厂长也是等着抱孙子的年纪了，看着小孩认真又执拗的模样，总是心痒痒。
罢了，听宁川这意思也就是个暑假工，到底就折腾俩个月而已，他又不是赔不起。
“那老李我们说好我明天一早就过来，您要准备好合同哦。”
“好，那钱先拿走。”李厂长拎着他那小黑书包。
“不拿了，我还怕您反悔呢，留下当定金了。”
宁川一边说话，一边往自家车里钻，人还没坐好，就开始招呼司机关门。
赵师傅应声把门关好，同站在厂子门口的父子二人点点头，这才绕着车回到驾驶位。
不出意外，他们这段时间怕是要经常见面了。
宁川把玻璃摇下来，探出个脑袋也跟两人告别。
不多时，门口就只剩下父子二人。
“是真有派头啊。”
李厂长腾出手拍了儿子一巴掌。
“傻乐什么呢？让小川传染了？”
“疼，您怎么就不信小川呢？”李云皓追上转身进屋的父亲，“我有预感宁川有办法救咱家厂子。”
“那行，那要救活了，厂子就匀给你俩呗。”
“您说的啊。”
“说个屁，赶紧进去。”
“嗷！”
………………
剩的半瓶可乐都已经变成热的了，这天气是有点磨人。
宁川两口喝完，随手就把瓶子甩到一旁。
“赵叔。”
宁川探个脑袋到驾驶位旁。
“嗯，电脑。”
赵师傅回手把副驾上的笔记本电脑递到宁川手边方便他接过。
透过后视镜正好看见宁川这一身汗不太爽利的样子，抬手又把空调调大一点。
宁川接过电脑，熟练地开机，嘴上也不忘客套着：“辛苦您等那么久了。”
其实他打电话的那个时候真的是想回家来着，谁成想能被李云皓抓走，还耽误这么久。
搞得他跟大爷似的让人故意等着，即便是自家司机也不能这么用。
赵师傅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认真弄着电脑的宁川，应声道：“哪里来的辛苦，路程远，也刚到。”
那这是纯骗人，没人知道宁川18岁的皮囊里换了芯，总拿他当小孩子哄。
04年这路上估计除开燕京没哪里会堵车，就算去取趟电脑应该有个半小时就到了。
宁川心里明镜似的，但还是选择闭嘴，他与其嘴上客套，不如来点实际的。
宁川不张嘴，赵师傅也就没再聊天，只是稳稳地开着车，创造一个相对合适的环境。
趁着车上的功夫，宁川还是去研究工厂的情况。
那些设备和产品他都看了看，90年代初的一批老设备，旧是旧了点，但确实是国外进口的，结实、精细，保养也没问题。
相比国内这两年新研发的机械相比，这批设备的工艺更加细节，其中有一些小巧思的设计，即使是跨越20年思维的宁川都要称奇。
讲道理，这不好吗？
好，产品质量硬，自然没毛病。
可它偏偏硬在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地方。
你出去说我这管子的拉丝工艺是全市场上最细腻，人家采购商就回一句我们这管子是要埋墙里的。
这不纯纯瞎胡闹吗。
人家完全没必要为你这些优点多付出75块的成本，这本身对采购来讲也是一种压力。
李厂长厂子中所超出的产品质量是冗赘且浪费的。
市场上愿意为这部分质量而付出成本的商家太少了。
再加上李厂长的厂子名气也不大，更是没必要。
说到底，要去迎合市场需求，就两个办法，要么提高产品质量，达到特种用钢管的水准。
要么降低成本，平衡这每吨75元的差价。
他理解李厂长不愿承担改革风险的意愿。
但宁川与他不同，他有足够的知识和经验来支撑自己的设想。
对于两个不同的发展方向，宁川不是小孩子了，他选择都要。
“小川，小川。”赵师傅打开车门叫了宁川两声没得到回应。
他就差两行字就完事了。
“小宁总，到了呢。”
但赵叔不知道，所以选择了寒碜他。
“嗷嗷嗷，听见了，稍等一下。”
奇怪的称呼，熟悉的人，实在是难受得让他打了个激灵。
宁川老实举着电脑迈腿下车向着电梯方向走去，眼睛转都不转地盯着电脑，说到底是没看脚下。
赵师傅也是怕宁川把门牙磕掉，便过来搀着他往前走。
宁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好像有点丢人。
这回可真成大爷了，走路还得人架着。
“松手吧赵叔，我自己能走了。”宁川嬉皮笑脸道。
他赶紧把电脑合上，恢复了正常的走路方式。
“不过您也跟我上去一趟，有东西要给您。”
赵师傅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
两人相伴着到了家门口，宁川脚上鞋一蹬，一边一只，甩了个东倒西歪。
拖鞋就在鞋柜里，但耐不住宁川一身反骨，直接光着脚咚咚咚地在楼上跑。
王阿姨本来在屋里看电视，一听这动静走出来，没看见宁川，倒是看见门口的赵师傅。
对方两手一摊，表示自己啥也不知道。
王阿姨顺着楼梯往楼上望去。
宁川从小就是小大人，平日里装副严肃模样，可爱死了。
如今这是……
到底是考完试了，活分了不少啊。
又一阵咚咚咚，宁川从楼上下来。
他倒是没想着能给王阿姨炸出来，不过幸好，宁川做了两手准备。
“赵叔，杉杉过完这个暑假不是也初三了，这是我上学时候的资料，您拿回去给她看看有没有能用上的。”
都是上学的时候费了力气整理的自然舍不得扔，但实际上留下来也没一点用，与其在家里占地方，自然还是给更需要的人。
至于杉杉是怎么想的，跟他无关哈。
除此之外，宁川还另包了个红包，钱也不多，就一千块。
按照往年来说，宁川放假时，都会放赵叔便回家休息了。
毕竟宁川死宅一个，一放假就跟死了也没啥不一样，谁都约不出来。
真有他爸妈在时，人俩夫妻主打一个狂野司机，自己开得好着呢。
但今年不一样，宁川弄了这钢管厂的事儿，赵师傅得陪着宁川早出晚归。
说是加班，但也是分内，所以宁川找了个好听的理由。
庆祝一下呗。
庆祝他宁川第二次高考也顺利结束。
当然，这也不能往外说，其中心酸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品。
而对于红包，赵师傅一如既往地礼貌推脱了。
“这不合适，我拿这些笔记就行了。”
这倒是也没出乎宁川所料。
“那给王阿姨。”宁川转头往王阿姨手里塞。
“啊？什么？这……”
王阿姨被宁川吓得一懵，又赶忙往外推，本身包给赵司机的，又递给她算怎么个事。
好好的红包倒成了烫手山芋。
“那一人一个。”
宁川又从身后变出一个红包来，这是他提前就准备好的。
这下子两人想推脱也要考虑对方的意思了。
小小人情世故，拿捏啦。
二人不好再推脱，王阿姨同宁川关系更近些，也就从宁川手里接过了红包，顺带着对宁川说了句祝福。
“嘿，你这……那就谢谢小川，祝我们小川一举高中上清北啦。”
一瞬间，宁川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偏偏他还不敢表现出来，愣愣地跟着哼笑两声。
三人气氛看着挺融洽，实际上，宁川都要哭出来了。
偏要提这件事儿嘛。
这下好了，只有他一个人不开心的成就达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