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渊的青锋剑刺入血尸心口时,那具躯体突然发出孩童般的尖啸。泛着乌光的血液溅在剑脊上,竟顺着七星纹蜿蜒而上,在他虎口处烙下铜钱大小的血斑。
“不对劲!”苏清鸢的玉镯骤然爆发出刺目白光,她拽着墨尘渊后领急退三丈,方才立足之处已裂开蛛网般的缝隙。那些从地缝中涌出的黑雾里,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白骨在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地下脉络苏醒。
血尸僵硬地转过身,空洞的眼眶里燃起幽红鬼火。它枯瘦的手指突然插进自己胸腔,竟硬生生掏出颗跳动的血珠。那血珠落地的瞬间,整座忘川渡的石拱桥开始剧烈震颤,桥栏上剥落的符文在空中凝结成血色漩涡,隐约传来千万冤魂的哭嚎。
“是血影教的‘骨笛裂魂阵’。”墨尘渊甩去剑上血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们把活人炼制成血尸作为阵眼,再用百具婴孩骸骨埋在地下当阵脚。这血珠是用九十九个处子心头血炼化的,一旦落地,方圆十里的魂魄都会被强行剥离肉身。”
话音未落,黑雾中突然响起断断续续的笛音。那声音初听如夜莺泣血,细听却藏着令人心悸的诡异韵律,墨尘渊只觉识海一阵翻涌,丹田内的灵力竟不受控制地逆行。他瞥见苏清鸢鬓角渗出的冷汗,才发现她正用玉镯抵着眉心,皓腕上已浮现出细密的血痕。
“捂住耳朵没用。”苏清鸢的声音带着颤抖,玉镯的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这笛音是直接攻击识海的,必须找到吹笛人。”她突然指向石桥东侧的望河亭,“笛声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可亭子里根本没人!”
墨尘渊顺着她指尖望去,只见空荡荡的望河亭中,一根泛着暗黄的骨笛正悬浮在石柱上,笛身上雕刻的百鬼图案仿佛活了过来,正随着笛音缓缓蠕动。更诡异的是,骨笛下方的石桌上,赫然摆着半块啃剩的桂花糕——那是昨日苏清鸢亲手做的,今早出发前还放在他的乾坤袋里。
“是障眼法。”墨尘渊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青锋剑上。剑身上的七星纹瞬间亮起,透过血色漩涡看清了真相:望河亭里分明站着个黑袍人,他左手按在骨笛上,右手正捏着块桂花糕慢条斯理地咀嚼,露出的半张脸竟与三年前被斩杀的血影教教主一模一样。
“沈玄!你不是死了吗?”苏清鸢的玉镯突然发出悲鸣,她难以置信地后退半步,“当年在断魂崖,我亲眼看见你被天雷劈成焦炭!”
黑袍人缓缓转过身,苍白的脸上勾起诡异笑容。他将最后一口桂花糕咽下,用染着糕点碎屑的手指抚摸骨笛:“苏仙子记性真好。可惜你看到的,不过是本座用三具替身炼制的假身。倒是墨少侠这柄青锋剑,比三年前锋利多了,要不要试试能否劈开本座的‘万魂幡’?”
他话音刚落,黑袍下摆突然鼓起,从中飞出面漆黑的幡旗。幡面上绣着密密麻麻的人脸,那些五官扭曲的面容正在疯狂嘶吼,无数只苍白的手掌从幡中伸出,朝着墨尘渊二人抓来。更可怕的是,忘川河面上漂浮的幽冥灯此刻全部熄灭,河水竟翻涌着变成粘稠的血浆,无数挣扎的人影在血水中若隐若现。
墨尘渊突然想起古籍中记载的血影教秘辛——骨笛裂魂阵的最终形态,是用方圆百里的生魂喂养幡旗,再以忘川河水为引,打开通往幽冥的裂隙。他瞥向苏清鸢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突然将青锋剑塞到她手中:“你带玉镯去破坏阵眼,血尸心口的血珠有三层禁制,要用你的冰蚕丝裹住再用纯阳火炼化。这里交给我。”
“不行!”苏清鸢抓住他的手腕,指腹触到他虎口处的血斑时微微一颤,“你的灵力正在被血煞侵蚀,单打独斗会被万魂幡吞噬的!”
墨尘渊却已纵身冲向望河亭,青锋剑在阳光下划出银弧:“别忘了我是玄冰剑体,至阴至寒的东西正好克制。你若不去,等会儿咱们都要变成幡上的新面孔。”他刻意说得轻松,却在掠过血尸身边时,借着剑气掩护塞给她枚暖玉——那是三年前她在断魂崖给他疗伤时,落在他衣襟里的信物。
苏清鸢握紧暖玉的瞬间,玉镯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她咬着唇转身冲向血尸,冰蚕丝从袖中飞射而出,在血珠周围织成晶莹的网。可当她凝聚纯阳火时,却发现那些看似脆弱的血珠表面,竟浮现出与沈玄黑袍上相同的纹路。
“那是用百具孕妇骸骨烧成的‘子母血纹’。”墨尘渊的声音隔着漫天鬼影传来,他的青锋剑已与万魂幡碰撞了数十回合,剑身上的七星纹忽明忽暗,“要先刺破血尸头顶的百会穴,放出里面禁锢的婴灵,血纹才会失效!”
苏清鸢抬头望去,只见血尸天灵盖上果然贴着张黄符。可就在她的冰蚕丝即将触到黄符时,血尸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周身爆发出的血煞之气竟将冰蚕丝腐蚀出无数小孔。更要命的是,那骨笛的韵律突然加快,她识海中的元神开始剧烈晃动,眼前阵阵发黑。
“清鸢!”墨尘渊见状目眦欲裂,他猛地逆转经脉,将全身灵力灌注到青锋剑中。七星纹瞬间连成北斗之形,剑气如银河倾泻而下,硬生生在万魂幡上撕开道裂口。可这孤注一掷的代价是,他虎口的血斑迅速蔓延,半个手臂都已染上乌青色。
就在此时,望河亭中的沈玄突然大笑起来:“好一对情深义重的璧人!可惜啊,你们今天都要给本座的万魂幡当祭品!”他猛地捏碎骨笛,黑袍下飞出无数细小的骨针,那些骨针在空中组成个巨大的血阵,将整个忘川渡笼罩其中。
苏清鸢的元神突然剧痛,她踉跄着跪倒在地,眼睁睁看着血尸抬起枯爪拍向自己天灵。恍惚间,她想起三年前断魂崖上,也是这样危急的时刻,墨尘渊挡在她身前,后背被沈玄的血掌印烙出焦黑的伤痕。
“绝不!”苏清鸢猛地咬破舌尖,元神的剧痛竟让她瞬间清明。她反手扯断腕间玉镯,将毕生修为注入散落的玉片中。那些玉片在空中化作漫天流萤,每道光芒都精准地刺入血尸身上的百会穴,黄符应声而碎,无数透明的婴灵从血尸体内飞出,发出解脱的啼哭。
血珠表面的子母血纹应声消散。苏清鸢凝聚起最后的纯阳火,看着那枚跳动的血珠在烈焰中化为灰烬,她突然觉得心口一空,眼前阵阵发黑。倒下的瞬间,她落入个带着血腥味的怀抱,墨尘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别睡,清鸢,看看我。”
她艰难地睁开眼,看见墨尘渊正用没被侵蚀的左手按着她的后心,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玄冰灵力。他右肩的黑袍已被万魂幡撕裂,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可那双望着她的眼睛,却比三年前断魂崖的星辰还要明亮。
“阵破了。”墨尘渊笑着擦去她嘴角的血迹,青锋剑不知何时已回到他手中,正稳稳地指着沈玄的咽喉,“你的玉镯碎了,我赔你个更好的。等出去了,就去月老祠求枚同心锁,好不好?”
沈玄的黑袍已被剑气绞碎,露出底下布满符咒的躯体。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剑伤,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不可能……我的万魂幡……怎么会……”
墨尘渊没再看他,只是低头望着怀中的苏清鸢,声音温柔得像春风拂过湖面:“清鸢,你听,忘川河的水流声变了。那些幽冥灯又亮起来了,这次它们在往该去的方向走。”
苏清鸢虚弱地笑了笑,抬手抚上他染血的脸颊:“墨郎……你的手好冰……”
“很快就不冰了。”墨尘渊将她抱得更紧些,青锋剑轻轻一旋,彻底终结了沈玄最后的喘息,“等出去了,我就带你去江南看桃花。你说过的,那里的春天,比忘川渡的幽冥灯好看。”
远处的幽冥灯果然重新亮起,顺着忘川河缓缓漂流。石拱桥上的符文开始修复,那些黑雾与鬼影渐渐消散,只留下满地白骨在晨光中化为飞灰。墨尘渊低头吻了吻苏清鸢的额头,抱着她一步步走向石桥对岸,青锋剑拖在地上,划出一串细碎的火星,像是在为新生的黎明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