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骨翼撕裂空气的尖啸与邪物狂暴的咆哮戛然而止!被苏明雪冰魄一剑钉穿心核的庞大残躯,如同被抽去骨骼的烂肉,轰然砸落在滚烫的砂石地上,激起漫天腥臭的烟尘!粘稠的黑绿脓血如同决堤的污秽之河,迅速浸透了方圆数丈的地面,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死寂笼罩了这片魔鬼城边缘的杀戮场。只有风穿过嶙峋岩柱的呜咽,以及三人粗重压抑的喘息。
何济拄着一根随手捡来的枯木杖,身体摇摇欲坠,眉心血纹的金红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方才强行催动《测字玄机录》的“锁”字真意配合苏明雪绝杀一击,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神念。脏腑深处反噬的灼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搅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看着那滩迅速腐败、散发出更加恶臭气息的邪物残骸,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此地…不可久留…邪气…太盛…会引来…更麻烦的东西…”
苏明雪拔出深深插入岩壁的软剑,剑身上覆盖的冰霜在与邪物心核的碰撞中碎裂了大半,露出下方幽蓝的剑身。她迅速用随身携带的烈酒冲洗剑身,重新注入寒玉真气,一层新的、更加凝实的冰霜迅速覆盖上去。她清冷的脸上毫无血色,方才那一剑同样耗力巨大。她看了一眼何济惨烈的模样,抿紧唇,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身边,与同样脸色苍白、肩胛伤口隐隐作痛的林青萝一起,再次架起他沉重的身体。
三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按照《西域金砂古道秘图》的指引,在如同迷宫般的风蚀岩柱间艰难穿行。炙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砂石反射着刺目的白光。何济几乎是被两女半拖半架着前行,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边缘沉浮。只有怀中那卷兽皮地图传来的温润触感,和身边两女身上传来的、混合着血腥、汗味与淡淡幽香的温热气息,是他保持清醒的唯一锚点。
“济哥哥…喝口水…”林青萝的声音带着哭腔,将水囊凑到他干裂的唇边,另一只手努力用衣袖替他遮挡着侧面的毒辣阳光。
何济艰难地啜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他看着青萝被晒得通红、布满汗珠和担忧的小脸,嘴角努力扯出一个虚弱的痞笑,声音低哑:“傻丫头…自己…都晒成…小红桃了…还顾着…小爷…” 他伸出微颤的手指,带着一丝温热的《医蛊经》生气,极其轻柔地拂去她鼻尖上晶莹的汗珠,“回头…到了绿洲…小爷给你…画朵…带露珠的…大桃花…保管…比这日头…还水灵…”
“济哥哥!”林青萝被他逗得又羞又急,苍白的脸颊飞起两抹红霞,在金色的阳光下格外动人,“都这样了…还想着画画…” 她嘴上嗔怪,扶着何济的手却更紧了些,小心地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少女的羞涩关切,是这死亡荒漠中唯一的甘泉。
苏明雪走在另一侧,清冷的侧脸绷得紧紧的,汗水沿着她优美的下颌线滑落,浸湿了月白衣衫的领口。她目不斜视,仿佛专注于脚下的路,但紧绷的身体和微微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同样接近极限的状态。
“苏大小姐…”何济偏过头,带着血丝的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目光落在她汗湿的脖颈和紧握剑柄、指节发白的手上,“辛苦…辛苦你了…这‘冰美人’…抱着…是不是…比抱着…火炉还热?等到了地方…小爷给你…画朵…冰山雪莲…降降温?”
“闭嘴!”苏明雪猛地转头,清冷的眸子含着薄怒瞪向他,雪白的脸颊因羞恼和热气染上动人的红晕,“再废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进前面那个流沙坑!” 她扶着何济的手却下意识地收得更稳,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下,是他滚烫虚弱的体温,让她心头那丝莫名的烦闷更甚。这无赖…对青萝就甜言蜜语,对自己就是“冰美人”、“火炉”!
日头偏西时,就在三人几乎力竭之际,前方扭曲的热浪中,终于隐约出现了一片令人心颤的绿色!几棵顽强扎根于砂石间的胡杨树,环绕着一小洼浑浊却珍贵的水塘!水塘边,几堵用风化岩石和泥巴垒砌的残墙,昭示着这里曾是一个古老驿站的废墟。
绿洲!地图标记的“鬼泉驿”!
希望如同清泉注入干涸的心田。三人精神一振,咬紧牙关,加快步伐,踉跄着冲入这片小小的生命绿岛。
驿站废墟比想象中稍好,尚有几间屋顶未完全坍塌的石屋。三人选了最完整的一间,清扫掉厚厚的积尘和蛛网。林青萝顾不上自己肩胛的疼痛,立刻用找到的破瓦罐去水塘取水。苏明雪则警惕地检查了石屋各处,在门窗处布下简易的预警机关,又用碎石堵住几处明显的缝隙。
何济靠坐在冰冷的石墙边,闭目调息,全力运转《医蛊双生经》残篇中记载的“枯木逢春”心法,配合《测字玄机录》的“定”字真意,艰难地梳理着体内狂暴的反噬之力和眉心血纹的灼热。每一次内视,都能“看到”脏腑经络上如同蛛网般蔓延的细微裂痕,以及盘踞在其中的、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寒死气。他心中沉重,但脸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林青萝取回水,小心地喂何济喝下,又用沾湿的布巾替他擦拭脸上、颈间的血污和沙尘。她的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带着无尽的怜惜。看着何济眉心血纹那依旧刺目的裂痕,她的心揪成一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何济睁开眼,捕捉到她眼中的水光,伸手握住她微凉的小手,指尖带着温热的生气,轻轻捏了捏,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傻丫头…哭什么…小爷这不是…好好的…这点小伤…睡一觉…保管…生龙活虎…到时候…还得靠你…去找蜜饯呢…”
“嗯…”林青萝用力点头,强忍泪水,挤出一个笑容,“济哥哥你好好休息…我…我去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她起身,将空间留给何济和苏明雪。
石屋内陷入短暂的沉寂。苏明雪盘膝坐在门边阴影里,闭目调息,恢复着消耗巨大的寒玉真气。她腰间的软剑覆盖着厚厚的冰霜,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幽幽的寒气。
“喂…”何济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和…关切,“你…没事吧?那一剑…耗力不小…”
苏明雪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睁眼,清冷的声音响起:“管好你自己。” 语气依旧冰冷,但少了几分往日的锋锐。
何济看着她清冷倔强的侧影,月光透过残破的屋顶,在她身上勾勒出朦胧的光晕。他沉默片刻,忽然低声道:“…谢了。”
苏明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她没有回应,依旧闭着眼,只是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节稍微放松了一些。石屋内,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和屋外风拂过胡杨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脚步声和人语声。一支风尘仆仆的小型商队也抵达了这片绿洲,在废墟的另一侧扎营。篝火燃起,驱散了部分沙漠夜晚的寒意,也带来了人烟的气息。
何济调息稍缓,反噬带来的剧痛被暂时压制下去,精神恢复了一些。他示意苏明雪和林青萝待在屋内,自己则用布巾蒙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依旧深邃明亮的眼睛,拄着枯木杖,装作普通旅人,一瘸一拐地走向商队篝火旁。
商队只有五六个人,护卫打扮精悍,护着一辆装载货物的马车。篝火旁,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正对着一个面如金纸、不住痛苦呻吟的华服青年(疑似官宦子弟)束手无策。青年捂着腹部,冷汗涔涔,指缝间隐隐有黑气透出。
“刘管事…少爷这…这到底是怎么了?从晌午喝了那口泉水就开始…”一个护卫焦急道。
“闭嘴!”刘管事脸色难看,“此地邪性!少爷怕是…怕是撞了邪了!”
何济目光扫过青年腹部的黑气,《测字玄机录》意念瞬间捕捉到一股阴寒歹毒的侵蚀之力。“不是撞邪。”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是‘阴尸蛊’。”
“阴尸蛊?!”刘管事骇然,“你是何人?!”
“过路的。”何济淡淡道,“此蛊喜寄生腐水。令公子是否饮用了水塘西北角那处颜色略深的水洼?”
刘管事脸色大变!那处水洼颜色确实比别处深,少爷贪凉,确实喝了几口!
“求…求先生救命!”刘管事噗通跪倒,“我家少爷乃京城户部侍郎独子!若能得救,侍郎大人必有重谢!”
“取雄鸡血一碗,混入朱砂三钱,艾草灰一撮。”何济语速平稳,“撬开他的嘴,灌下去。再取生蒜捣烂,厚敷于肚脐。半炷香内,蛊虫自出。”
刘管事如奉纶音,立刻照办。片刻后,那侍郎公子猛地翻身呕吐,吐出一大滩腥臭的黑水和几条扭曲蠕动的白色线虫!人虽虚弱,但腹中绞痛和黑气尽消!刘管事对着何济连连磕头,感激涕零。这份对京城高官子弟的救命之恩,意味着难以估量的人脉。
商队另一侧,一位穿着劲装、身姿矫健、却眉宇间带着浓浓愁绪的年轻女子(柳飞燕,某镖局镖头之女)独自坐在篝火旁,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断裂的玉簪。她看到何济神乎其技的手段,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犹豫片刻,起身走到何济面前,抱拳道:“先生…小女子柳飞燕,能否求一字…问…问家父下落?”她取出一柄随身小刀,在沙地上用力刻下一个刚劲的——“寻”字。
字迹刚烈,“寻”字“彐”部如迷雾遮眼,“寸”旁却显寸心难安,尤其一点如孤雁失群,显其至亲离散(“彐”迷雾),心焦如焚(“寸”难安),线索在“彐”字寻“王”(权势相关或关键人物),且往“金”戈处(“寻”字隐含“金”意)。何济凝神看去,沉声道:
> **“迷雾遮前路,寸心系至亲。字显踪迹——‘彐’中藏‘王’气,‘寸’向‘金’鼓鸣!柳姑娘!令尊之事…与一位‘王’姓贵人有关…其人…应在西南军营之中…或掌…军需之职!循此线索…或有眉目!”**
柳飞燕娇躯剧震!她父亲押送的最后一批镖货,正是送往西南边军大营,收货方是一位姓王的军需官!困扰她多日的迷雾瞬间被撕开一道口子!她对着何济深深一躬,声音带着激动和哽咽:“先生大恩!飞燕铭记于心!” 这份精准的指点,如同黑暗中的明灯。
何济正欲返回石屋,一个衣衫褴褛、背着破旧药篓的老农(孙老药)噗通跪在沙地上,对着他连连磕头:“神医…活菩萨…求您…救救小老儿…”他掀起裤腿,露出小腿上几个红肿发亮、中心发黑、不断渗出黄水的毒疮,“采药时…被毒蚁咬了…用了好多草药…都不见好…反而…反而烂得更深了…”
何济蹲下身仔细查看,疮口散发着一股腥甜与腐臭混合的怪味。“火毒蚁?还混合了腐尸草的花粉?”他皱眉道,“取新鲜仙人掌肉捣烂,混入陈年灶心土,敷于患处。再寻些苦楝树皮煎水,内服外洗。三日之内,毒根可拔。” 他并指点在老农腿侧几处穴位,渡入一丝微弱的《医蛊经》生气,暂时压制毒火蔓延。
孙老药千恩万谢,浑浊的老眼涌出泪水。这份对底层采药人的援手,在荒漠边缘悄然传播着“半字先生”的仁名。
回到石屋,林青萝已用瓦罐煮了些热水,里面飘着几片她冒险在胡杨林边缘找到的、可食用的沙葱。简陋的晚餐后,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林青萝靠在何济身边,很快沉沉睡去,呼吸均匀,只是梦中偶尔会因肩胛的疼痛而微微蹙眉。
何济背靠石墙,毫无睡意。反噬带来的灼痛如同附骨之疽,眉心血纹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令人不安的金红光芒。他闭目调息,全力压制。
苏明雪则坐在门边阴影里,看似闭目养神,实则灵觉外放,警惕着屋外的一切动静。篝火的噼啪声,商队护卫低沉的交谈声,风掠过废墟的呜咽声…交织在寂静的沙漠之夜。
“……听说了吗?‘听风楼’最近在武陵六郡动作很大!”一个商队护卫刻意压低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清晰地传入苏明雪和何济耳中。
“听风楼?那个号称‘江湖事,风过留痕’的情报贩子?”
“何止是贩子!简直是无孔不入!据说郡守府丢了一封密函,不到三天,‘听风楼’就给出了线索,连那偷信小妾藏身的尼姑庵都查得清清楚楚!”
“这么神?那找他们打听个人…得多少银子?”
“银子?哼,那得看你打听的是谁!要是涉及某些‘禁忌’…怕是有钱也没命花!听说…他们最近在重金悬赏打听一个从桃源镇逃出来的少年…叫什么…何济?说是有惊天隐秘在身上!啧啧…这赏格…够咱们跑十年商的了…”
“嘘!噤声!这荒郊野外的…少谈这些是非!”
声音低了下去。
石屋内,何济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锐利如刀的寒芒!听风楼?悬赏?桃源镇?目标…果然是自己!
苏明雪按在剑柄上的手瞬间收紧!覆盖剑柄的冰霜下,那枚冰蓝宝石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幽绿邪芒,在听到“听风楼”三个字的刹那,如同被惊动的毒蛇,猛地…剧烈地蠕动了一下!一股冰冷邪恶的意念,试图穿透冰霜的封锁,悄然刺向苏明雪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