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池的晨雾中漂来一具浮尸,左手紧攥着半页《黜落簿》。
陈砚秋的指尖刚触到那张浸透的纸,墨迹就化作黑虫四散游走。赵明烛的异色瞳骤然收缩——左眼看见的是寻常浮尸,右眼却见尸身七窍中钻出靛蓝色的菌丝,与国子监孔子像下发现的致幻蘑菇同源。薛冰蟾的机关手甲剖开尸体的腹腔,七枚铜钱\"叮当\"坠地,在青石板上排成个歪斜的\"冤\"字。
\"统和通宝。\"墨娘子用银簪挑起一枚铜钱。钱文是辽国年号,但钱背却刻着大宋礼部的密押符号。当她将铜钱浸入池水,钱眼突然涌出黑血,在水面画出完整的幽州城防图——每个箭楼位置都标注着本届进士的姓名。
尸体的右手突然弹起。陈砚秋扳开僵硬的手指,掌心里粘着块带血的锁骨——骨面上刻着三百六十个针眼大的契丹文,连起来是《辽史·历志》的残章。当他对着日光转动骨片,地面上突然投射出星图,天璇位置钉着颗带血槽的铜钉。
\"景佑案的生还者。\"薛冰蟾的机关手甲翻开尸体眼皮。虹膜上烙着微型官印——正是当年科举专用的\"糊名誊录\"钤记。她用银针挑出眼球后的晶状体,这枚已钙化的水晶体内部,竟封存着半页被烧毁的《进士录》原件。
墨娘子突然割破手腕。血滴在尸体眉心时,整具尸身剧烈抽搐起来。胸腔内传出齿轮转动的声响,随着\"咔嗒\"一声脆响,肋骨自动向两侧分开——露出里面黄铜铸造的微型浑仪,指针死死指着西北方向的辽国上京。
\"看铜钱缝隙。\"赵明烛的琉璃镜片对准钱币。那些看似天然的磨损痕迹,实则是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密文——记载着三十七名景佑年间失踪举子的最后踪迹。当他念出\"周世安\"三字,七枚铜钱突然腾空而起,在空中组合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陈砚秋肋间的疤痕骤然灼痛。他拾起从尸体喉管滑出的蜡丸,捏碎后露出里面的人牙——牙根刻着\"岭南鬼贡院\"的契丹文音译。当牙齿接触阳光,表面突然浮现出微型地图,标注着水牢东墙第三块砖的机关位置。
\"黜落簿的残页。\"薛冰蟾展开尸体紧攥的湿纸。看似空白的纸面在接触到灵鹫香粉末后,浮现出三百六十个被朱笔圈改的名字——每个名字旁都画着个小巧的青铜面具。当她将纸张浸入醋中,墨迹突然流动起来,重组为《南官策》记载的受贿考官名单。
墨娘子的铜钱突然全部裂开。她蹲下身将耳朵贴在尸体胸口,听见微弱的诵经声——正是题奴们用契丹语背诵《论语》的腔调。赵明烛用银簪刺入尸体丹田位置,挑出团缠绕着黑发的腐肉——每根发丝都系着本届武举子的八字名帖。
\"铜钱上的菌种。\"薛冰蟾镊起从钱缝长出的奇异蘑菇。伞盖上的纹路在琉璃盏下显现出完整的《黜落簿》目录,每个条目旁都浮着滴凝固的血泪。当她用银针刺破最大的那滴血珠,菌褶突然喷射出孢子粉,在空中凝成戴青铜面具的辽官虚影。
尸体突然坐起。陈砚秋按住他后颈的铜片疤痕,触手的刹那耳边响起万马嘶鸣——幻觉中自己站在被攻破的汴京城头,脚下踩着焚毁的《进士录》,每页灰烬里都裹着颗带铜钉的头骨。尸体的嘴机械地开合,吐出七个带血的铜钱——正是当年景佑案中失踪誊录官的随身信物。
\"移魂术的媒介。\"墨娘子用红绳捆住尸体四肢。绳结刚打好,尸身就剧烈膨胀起来,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契丹文字——正是《南官策》记载的渗透方案。当文字蔓延到心口位置,胸腔内的浑仪突然爆裂,飞出的齿轮在空中组成辽国\"铁林军\"的冲锋阵型。
薛冰蟾的机关手甲突然震颤。她拆解尸体脊椎时,发现每节骨缝里都塞着桑皮纸——拼起来是份完整的科举考题交易记录。最末页按着血手印,指纹与枢密使书房里的蜡封印记完全吻合。
正午时分,尸体突然化作腥臭的黑水。墨娘子甩出五帝钱镇住液体边缘,铜钱入水的刹那,池面浮现出三十七个漩涡——每个漩涡中心都立着个戴进士巾的骷髅,手持写有\"不第\"二字的魂幡。
\"铜钱传讯。\"赵明烛拾起一枚漂浮的\"统和通宝\"。钱眼处粘着根曼陀罗花蕊——与岭南鬼贡院图纸上发现的同出一源。当他将花蕊对着日光,地面上突然投射出放大的影像:辽国南京的密室里,三百六十个青铜面具正在自动雕刻本届进士的容貌。
陈砚秋肋间的\"锁\"字疤痕突然崩裂。鲜血滴在池面的漩涡上,所有骷髅同时转头望向南方——那里浮现出妹妹被铁链锁在水牢的虚影。她的鎏金耳珰正在滴血,每滴血珠里都裹着个微型的黄铜浑仪。
薛冰蟾的机关鸟突然俯冲入水。它衔出块被腐蚀的锁骨——与尸体手中发现的同出一源。骨面上新增了一道刻痕:岭南鬼贡院的祭祀日程,标注着\"榜眼咒\"启动的准确时辰。
当暮鼓响起,池面的黑水突然凝结成冰。冰层下封存着七具题奴的尸身,每人胸口都贴着本届考官的朱批条。墨娘子将铜钱按在冰面上,钱文突然开始流动,组合成《朱衣窥秘录》的残章:\"以黜落者怨气为引,可裂文脉于无形\"。
陈砚秋拾起最后一片漂来的桑皮纸。这竟是当年自己参加锁院试的原始答卷,但\"状元\"二字被朱笔划去,旁边批着韩琦的字迹:\"此子当为榜眼咒桩\"。纸背渗出细密的水珠,汇成妹妹鎏金耳珰的形状,耳钩处缠着根来自岭南的曼陀罗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