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裴邱的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刘枝坐在唯一一个椅子上,双手不自在地放在膝盖上,视线左右看看最终落在地面上的某个点。
裴邱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管她了,拿上新买的衣服去洗澡。
洗漱完出来,裴邱看着换下来的卫衣,皱了皱眉,没有丝毫犹豫的将价格不菲的衣服丢进垃圾桶。
刘枝正偷偷地观察着她,见裴邱如此,脸色霎时白了。
她没忘记,自己因为要引起裴邱的注意,特意在她衣服上留下来的。
房间里很安静,刘枝恍惚间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有些急促,说不清是因为害怕还是紧张。
裴邱从背包里掏出画本和铅笔,房间里的灯光说不上很亮,裴邱微微眯眼,笔尖在画纸上随意画了两笔。
刘枝垂下眼,呼吸沉了沉,小声开口,“姐…姐姐…”
裴邱没什么温度地抬眼看去又收回,没有得到回应,刘枝抿了抿唇,自觉不再说话。
裴邱心沉不下来,笔尖画出的线条也带着飘然,裴邱看着画纸上不规则的线条,她皱了皱眉。
裴邱合上画本,力道不轻不重地将画本丢到床尾对面的柜子上。
响动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亮耳,裴邱却不甚在意,揉了揉有些痛的手腕,由坐姿变为躺姿,拉了点被子闭眼。
裴邱睡着了。
是的,在房间里多出一个人的情况下裴邱睡着了。
刘枝扣着手,看了眼没拉严实的窗帘,外面是黑漆漆的夜空。
刘枝呼出一口气,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那儿,从夜晚坐到天亮。
裴邱第二日醒来时,窗外早已天光大亮,刘枝坐在椅子上,垂下的脑袋一点一点。
裴邱嫌弃地皱眉,掀开被子走到卫生间洗漱,刘枝似有所感,茫然抬头,正巧看到裴邱从自己身上走过的身影。
刘枝下意识起身跟在身后,裴邱无视她,洗漱完勾上背包出了酒店。
裴邱就近找了一家银行,推门进去花了五分钟办了一张银行卡,裴邱扫视一圈,在公共电话亭里打出离开后的第一通电话。
电话自然挂断后裴邱挑了挑眉,又打过去第二通电话。
好在第二通电话很快被接通,电话那头冰冷的声音传进裴邱的耳朵里。
“谁?”
裴邱轻笑,“起床气这么重?”
“……”
电话那头的声音安静一瞬,随后缓了不知多少的语气不确定道,“姐?”
“嗯。”裴邱应了,“醒了?”
裴黎道,“嗯,今天有课。”
裴邱没多说其他,“给我打十万块钱。”
“什…什么?”裴黎听见这句话有些怀疑。
裴邱缺钱?
疯了吧?
裴邱难得有耐心的重复一遍,“给我打十万块钱。”
裴黎:“……”
裴邱再次沉默了两秒,没问原因,“好。”
裴邱看着银行卡把卡号报了一遍,裴黎记下来后正准备说话,裴邱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
“……”
裴黎盯着已经黑了屏的手机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将钱打进银行卡,随后发了信息给裴邱。
只是裴邱没有回她。
裴邱走出电话亭,把玩着手中的银行卡,刘枝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不敢靠近又小心翼翼地看着这边。
裴邱扫了眼,没兴趣地“啧”了声,摸了摸口袋,走到早市街买了早点,慢慢悠悠地吃完。
刚走出这条街,裴邱远远便看见陈萍,面色焦急地来回走动,时不时四处张望,看起来是在等人。
裴邱扬扬眉,轻笑了下,也不知是不是不屑的轻笑,刘枝听见了,有些窘迫地垂下头。
裴邱摸了摸银行卡,停下脚步在原地看着陈萍,转过身的陈萍脚步一顿,也不知是不是无意的回头。
看见裴邱的瞬间眼睛一亮,立马大步走向裴邱。
身影逐渐靠近,没等陈萍开口,裴邱指间夹着的银行卡便轻飘飘地丢到了陈萍的身上。
“十万。”
裴邱扬扬下巴,唇边勾起的弧度带着不明的意味。
陈萍弯下腰拿起银行卡在身旁擦了擦,视线打量着裴邱,冷哼声,“我现在去看看,没有十万的话你就给我等着!”
裴邱听这些话忽然笑出声来,陈萍不明所以,但也等不及,直接转身朝着银行跑去。
裴邱唇边的笑意不散,刘枝慢步到她身旁,裴邱目光不变,直直盯着前方,忽然道,“知道我刚才为什么笑吗?”
刘枝不知道,就像陈萍不知道裴邱为什么莫名其妙笑出声一样。
裴邱缓缓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认为自己的暴力能让所有人屈服。”
“却不曾想这个世界上不止只有蚂蚁,还有鸟,还有鹰。”
“在大自然中生态的压制是不可改变的,就像现在我和你和你妈。”
裴邱话语停了停,“你是鸟,你妈是蚂蚁。”
“而我,是鹰。”裴邱弯唇,眼底的情绪冷淡无情,“你认为自己是猎人吗?”
刘枝脸色一变,裴邱从嗓子里闷一声不明地叹声,随后道,“在天空待久了,自然什么都看见过。”
裴邱转身朝着酒店走去,呈山去看过了,接下来该考虑考虑回去了。
毕竟出来的这几天,公司里那些人该坐不住了,裴邱难得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黑发随着风吹起。
裴邱手腕的头绳随意将长发扎起,刘枝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她。
得到钱的陈萍没有再来找过刘枝,亲情在金钱面前不值一提,这个道理裴邱明白且知道。
虽然裴邱从小的家庭环境幸福美满,可在这个位置上坐了那么久,什么便都知道了。
裴邱返程的车票是一天后的早上八点,刘枝这两天一直跟在裴邱身后,她去哪儿,刘枝刘跟到哪儿。
终于,裴邱在买车票时,刘枝像是按耐不住似的,抬了抬手想要抓住裴邱。
裴邱动作很快的躲开,刘枝抿唇,说,“姐…姐姐…我没地方…去…去了。”
“所以呢?”裴邱将一张一百块钱递给售票员。
刘枝默了默,下定决心说,“我…我可以跟你回去吗?我会…会做饭…会…会洗衣服…”
“我…我什么都会做…只…只要不…不饿肚…肚子就行。”
“行啊。”裴邱点头,“你跟我回去。”
“跟我回去做保姆。”
裴邱说的话无情,每句话都戳在刘枝的心窝上,她今年十九岁,和她同龄的人都在上学。
刘枝垂下的手骤然握紧,不甘心。
刘枝想,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在罗马,而她生下来就在垃圾堆。
刘枝对自己父母的不满,对裴邱的不满,更是对老天的不满。
裴邱看透一切,唇角如意地翘了下,看。
不知感恩的东西就是如此,不过裴邱并不意外,甚至为自己猜对而愉悦。
养一只会叛家的狗很有趣,每天观察她,时刻猜想这条狗会什么时候背叛主人。
裴邱带来的东西不多,带回去的东西自然也不多,从早上坐车到家已经凌晨三四点了。
裴邱从停车场开出自己的车,刘枝站在原地呆了呆,裴邱现在困极了,心情不佳道,“上车,不然走路回。”
刘枝抬手便想开副驾驶门,裴邱眉目一冷,“坐后面。”
一只随时想着叛家的的东西,妄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裴邱不觉冷笑,刘枝缩了缩手,车站离老宅很近,开进老宅裴邱将车停下,开门离开准备回去补觉。
车停在这里,第二天会有人把车停在该停的位置,裴邱背着包打了个哈欠,刘枝慢吞吞的跟在身后。
视线在四处打量,夜晚的光线很暗,刘枝并没很清楚的看完布局,只清楚的看到她这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房子。
裴邱却很自然的推开门,裴黎从二楼走下,看见裴邱一愣,“你…”
“还不睡?”裴邱看了眼,走到厨房倒了杯水。
刘枝站在门口止步不前,有些不自然的垂下眼,裴黎眯了眯眼,声线不自觉地冷下,“从哪儿捡的?”
裴邱从厨房出来,倚在门前,“嗯,捡回来当保姆,你觉得如何?”
裴黎:“……”
裴黎冷笑,“裴邱,家里不是收容所。”
“知道。”裴邱视线看她,不知道裴黎怎么莫名其妙就生气了。
不过她也没精力去想,因为她太困了。裴黎看了看刘枝,又看了看裴邱,冷哼声就转身离开了。
裴邱:“……”
还没被这么对待过的裴邱,在今天被自己的亲妹妹甩脸色了。
“……”
裴邱不在意,亲妹妹罢了。
她还没有无情到和亲妹妹生气。
裴邱顾不上旁的,随便指了个一楼的房间道,“你的房间。”
一楼的房间是佣人住的,虽然裴家请的佣人不多,但总归是有的。
裴邱说把她带回来做保姆就真是保姆,刘枝深吸一口气,低低的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