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意一日重似一日。山林褪尽了最后的斑斓,只剩下铁灰色的枝桠倔强地刺向铅灰的天空。
无名道观却在这肃杀时节里,因多了一个人的气息而显出一种奇异的、微温的生机。
林薇留了下来。
她给出的理由很充分:长途跋涉伤了元气,需要调养;张家势力如附骨之蛆,贸然下山恐有追踪之险;家族那边还需谨慎联络,确保安全…条条框框,看似冷静周全。
然而,当她那双带着不易察觉期盼的眼眸望向李天时,那些理由便如同薄雪遇阳,悄然融化了最后一丝坚硬。
李天并未多言,只一句“留下吧”,便为她收拾出了偏殿一间尚算整洁的静室。
日子,便在道观的晨钟暮鼓与山林的寒烟暮霭中,无声流淌。
朝夕相处,不过数日光景。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只有山居岁月最寻常的琐碎点滴,却如同无声的春雨,悄然浸润着某些坚冰包裹的心田。
清晨,天光未透,山岚弥漫。李天立于庭院中央,迎着凛冽的山风,演练那几门已达化境的下三品武技。拳掌破空,身如鬼魅,卷起地上薄霜。
林薇便抱膝坐在主殿前的石阶上,裹着一件李天翻找出来的旧道袍,静静地看着。起初是带着探究与震撼,试图从那返璞归真的动作中窥得一丝武学至理。
渐渐地,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专注沉凝的侧脸轮廓上,落在那因气血奔涌而微微泛着暗金光泽、如同精铁铸就的手臂线条上。
山风吹乱他的发丝,拂过额角细密的汗珠,那画面竟让她心头莫名地安定下来。有时李天演练结束,会顺手将院角劈好的柴火抱到灶房门口,动作自然得如同呼吸。
林薇便也起身,学着生火烧水,笨拙地照料着灶膛里跳跃的火焰,清冷的眉眼被火光映得柔和了几分。
午后,若有薄阳穿透云层,两人偶尔会坐在修缮后的道观后檐下。李天擦拭着那柄卷了刃的柴刀,或用山中寻来的坚韧藤条修补篱笆。
林薇则取出包袱里仅剩的几本随身笔记,是关于武校中一些高深武技理论的摘抄,有时会就其中某个艰涩的运气法门或招式变化,犹豫着向李天请教。
李天话不多,往往只是接过笔记扫几眼,随手拿起一根枯枝或直接以指代笔,在泥地上寥寥勾画几下,或是极其简洁地演示一个发力动作。
那些困扰林薇许久的关窍,在他那化腐朽为神奇的化境理解下,往往如抽丝剥茧,豁然开朗。
每当此时,林薇望向李天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叹服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黄昏,山风愈发凛冽。两人常在主殿前的小火炉旁对坐。粗陶壶里煮着山中采来的野茶或几味驱寒的草药,水汽氤氲,散发着微苦的清香。炭火的暖意驱散了深山的寒凉,也模糊了彼此间的距离。
林薇会断断续续地讲起苍蓝武校的现状,讲起一些旧日同窗的际遇,讲起家族中琐碎的烦忧。她的声音在跳跃的炉火映照下,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属于这个年纪女子的温软与迷茫。
李天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添一块炭,或在她提到某个熟悉名字时,眼神微微波动一瞬。火光在他沉静的侧脸上跳跃,勾勒出深邃的轮廓,那平静之下仿佛蕴藏着足以容纳一切波澜的深海。
这份沉默的陪伴,如同炉火散发的恒定暖意,不知不觉间熨帖了林薇心底深处因跋涉、因担忧、因家族压力而累积的疲惫与惶惑。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如同道观墙角悄然萌发的点点青苔,在朝夕相对的烟火气中,在无声的守护与不经意的目光交汇里,悄然滋生,蔓延。
它并非炽热如火,却温润如溪,无声地浸润着两人之间那道由生死、巨变和深不可测的实力差距划下的无形沟壑。
然而,山外的世界,并未因这深山的片刻安宁而停止转动。
第五日清晨,天色阴沉如铅,细碎的雪霰子开始零零星星地飘落,打在道观新铺的瓦片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林薇正在偏殿整理行囊,准备去后山拾些干柴。指尖刚触碰到包袱里那枚随身携带的、刻着家族徽记的暖玉平安扣时,异变陡生!
嗡——!
那枚温润的白玉平安扣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并非寻常的震动,而是如同被投入滚水中的活物,在掌心疯狂跳动!一股灼热得惊人的温度瞬间透过玉质传来,烫得林薇指尖一缩!
紧接着,一道极其微弱的、带着尖锐穿透力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的钢针,狠狠刺入她的识海!
“速归!危!勿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