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崖壁之下,一处勉强依托岩体搭起的简陋草棚,便是无名观如今的“丹房”。
棚顶覆盖着新伐的松枝,尚带着青绿的气息,缝隙间漏下几缕天光,混杂着山间清晨特有的清冷水汽。
棚内空间不大,地面是夯实的黄土,中央静静矗立着一尊物件——玄真子遗留的破旧丹炉。
丹炉约半人高,材质非金非玉,似某种暗沉的青铜,表面布满斑驳的绿锈和难以磨灭的烟火熏燎痕迹。炉身有几道细微却深刻的裂纹,如同老人脸上的皱纹,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与曾经的炽烈。
三只兽足深深陷入地面,带着一种沉默的稳固感。炉腹内壁更是坑洼不平,残留着不知多少年前丹药焦糊的黑色硬痂,散发着淡淡的、混合着金属与药渣的奇异气味。
炉前,李天盘膝而坐,青灰色道袍的下摆沾染了些许新泥。他面前的地上,摊开放着几株刚从后山灵田中采摘的药材。
一株叶片肥厚、边缘带着细密锯齿的“铁线草”,根须还带着湿润的山泥;几朵颜色嫩黄、形似铃铛的“凝露花”,花瓣上滚动着清晨的露珠;还有一小块灰褐色、质地松软如泥的“止血藤根”。
这些都是最普通不过的凡俗草药,勉强够得上不入流的品阶,是他耗费心力,复苏那片荒废灵田后的第一批微薄收获。此刻,它们承载着无名观丹道复兴的渺小希望。
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微凉空气,李天缓缓闭上双眼。百倍速度赋予的超绝专注力瞬间被提升至巅峰。
《基础丹解》的文字、《清心丹方残篇》的推演过程,如同清晰的烙印,在识海中飞速流淌、整合、沉淀。止血散,最基础的疗伤丹药,丹方简单到只有三味主材:铁线草(主收敛止血)、凝露花(主清凉镇痛)、止血藤根(主化瘀生肌)。炼制步骤也相对粗浅:熔炼药性,调和冲突,凝液成散。
然而,简单并不意味着容易。尤其对于这尊伤痕累累、控温困难的老旧丹炉而言。
“起!”
李天心中默念,双目陡然睁开,精光湛然!他右手并指如剑,体内精纯的后天真元按照《引火诀(器)》的玄奥轨迹,沿着特定的经脉路线瞬间奔涌!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
呼!
丹炉下方,事先堆积好的、以特殊手法引燃的“青冈木炭”瞬间腾起稳定的橘红色火焰!火焰吞吐,舔舐着冰冷的炉腹。百
倍速度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捕捉到火焰的每一丝跳跃,感知着温度透过炉壁向内传递的细微变化。炉膛内壁的温度曲线,清晰地映射在他的识海之中。
第一步,熔炼铁线草!
李天手指微动,一株带着泥土气息的铁线草精准地投入炉口。百倍速度下,他的心神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看”到坚韧的草叶在逐渐升高的温度下软化、卷曲,草叶中蕴含的、带着强烈收敛性的青绿色药力精华,如同被唤醒的溪流,开始缓缓渗出、汇聚。
他意念微动,指尖真元输出节奏随之调整,火焰的温度精确地维持在某个临界点,既保证药力充分熔炼,又避免过早焦糊。
时间在专注中流逝。铁线草熔炼完毕,化作一团粘稠的青绿色药液,悬浮在炉腹中央。
第二步,投入凝露花!
娇嫩的黄色花朵投入炉中。一股清凉、带着微甜气息的药力瞬间弥漫开来。
百倍速度下,李天清晰地感知到这股清凉药力与青绿色药液接触的瞬间,产生的微妙反应——清凉试图中和收敛带来的燥意,两者并非完美相融,而是如同水油相遇,边缘处产生细微的排斥与激荡。
他屏息凝神,真元输出再变,火焰温度微微下调,如同最耐心的调和者,引导着两股药力缓缓旋转、靠近,让那细微的排斥在温和的热力下逐渐消弭。
炉内,青绿与淡黄开始缓慢交融,形成一种更加温润的草绿色。
关键一步,投入止血藤根!
灰褐色的根块投入。一股带着土腥气的、厚重的化瘀生肌药力瞬间涌入。百倍速度的感知中,这厚重之力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它刚一接触那已经初步融合的草绿色药液,立刻引发了剧烈的冲突!
厚重之力蛮横地想要包裹、吞噬那温润的药液,而草绿色药液中蕴含的清凉与收敛特性则本能地抗拒、排斥!
两股力量在炉腹中心激烈地碰撞、撕扯!原本温顺的药液瞬间变得狂暴,剧烈地翻滚、沸腾,颜色在草绿与浑浊的灰褐之间疯狂闪烁!一股刺鼻的、带着焦糊预兆的异味隐隐透出炉口!
药力冲突!成丹将败!
李天脸色瞬间凝重!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基础丹解》中关于药性冲突的记载闪电般掠过脑海,但纸上得来终觉浅!眼前这狂暴的能量乱流,其复杂和剧烈程度远超典籍描述!百倍速度的推演疯狂运转,无数种调和方案瞬间生成又破灭——强行降温?
药液可能瞬间凝固报废!加大火力?冲突只会更烈,直接焦糊!加入调和剂?手头根本没有其他药材!每一种方案都似乎指向失败!
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滴在滚烫的炉壁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瞬间化作白气。炉中药液的翻滚越来越剧烈,刺鼻的气味越来越浓,那浑浊的灰褐色正在迅速吞噬草绿,失败似乎已成定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李天眼中厉色一闪!识海深处,那缕由临川郡受助村民虔诚祈祷汇聚而来的、散发着温润金芒的香火之力,被他毫不犹豫地抽出一丝!
嗡!
那一缕细若游丝、却蕴含着纯粹信仰与智慧灵光的香火,瞬间融入他高度紧绷、几近混乱的心神意念之中!
如同滚沸的油锅中滴入一滴神异的甘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