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脚步微微一顿,没有立刻回答。
她抿了抿唇,继续道:“以你的性格,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花一个下午的时间教人防身术。”
“你觉得是为什么?”他转身看向她,黑沉沉的眸子里映着落日的余晖。
沈书宁被他反问得一愣。
然后又听到他说:“一个姑娘单独在外,总归会有些不安全的因素,这几招,只是让你以防万一,不是让你去伤人的。明白?”
“嗯。”
“早点回去吧,炊事班那边给你准备了欢送会。”
“给我?”
沈书宁再次愣住,她被陆川带来驻地,除了小顾和军医老韩,其实平时几乎都没有跟其他人有交流。
“是啊是啊,沈同志,你不用紧张,就是大家一起吃个饭,炊事班都拿出看家本事了,你可不能推辞!”
小顾抱着水壶追了上来,跟沈书宁说着今晚会有什么人来,会有什么菜,一旁的陆川完全插不上话,只是目光凉飕飕的瞥了他一眼。
“哎?我咋觉得有点冷呢?太阳刚下山,不应该这么快降温啊……”
几人回到驻地,践行饭设在食堂。
老韩抱着珍藏许久的梅子酒进来,拉着沈书宁和陆川一起坐下,“这是我媳妇儿给我酿的果酒,度数不高,味道酸甜,小姑娘应该喜欢的,不过不能多喝,浅尝一口。”
陆川一个眼神瞪了过去。
“看什么看,你没份儿!你伤口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才能碰酒。来,丫头,咱俩走一个。”
沈书宁闻言,低头轻笑了一声,然后端起搪瓷杯,“这几天谢谢您的照顾。”
说着,她便低头抿了一小口,下一秒,小脸直接皱成一团。
“哈哈哈,小丫头,好好读书,可惜啊,你学的是金融,你要是学医,肯定是个非常出色的医生。”
这几天,沈书宁没事儿的时候就跟着老韩,帮他打打下手,不管是上药包扎,还是对于老韩偶尔提出的一些要求,她都能够迅速领会,并且做的比已经工作几年的护士还要好。
“我都是跟着我奶奶学的,她是个非常厉害的大夫。”
接着是小顾,也举着搪瓷杯过来敬酒,其他小战士们跟着凑过来,轮流来敬“大学生”。
沈书宁刚要喝,却被陆川伸手挡下,然后递过自己的杯子,“喝这个。”
话音刚落,通讯兵突然跑来,“科长,指挥部急电!”
陆川皱眉起身,军装下摆擦过沈书宁手背。
片刻后他回来,脸色比平时更冷:“明日任务提前,所有人,出列!”
一声令下,所有战士立刻放下手中的碗筷,集体起立,面向陆川。
“准备一下,随时待命。”
“是!”战士们气势如虹的喊道。
沈书宁看着这一幕,才切身感受到军人的力量。
陆川走过来,看着她,“小顾,明天你送她去火车站。”
“是,科长,保证完成任务。”
陆川离开前,又塞给她一个信封:“贴身藏好,到学校再看。”
说完大步离去,背影融进夜色中。
沈书宁目送他们离开之后,回到营帐,看着怀里的信封,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将它打开了。里面是厚厚一叠全国粮票和一些布票,肉票,工业票,最上面那张纸条写着:“好好学习,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写信给我。”
沈书宁将信封贴身小心收好,然后轻轻摸了摸她的书包,明天就要出发了去学校了,她等了两辈子的大学,终于实现了。
次日一早,伴随着战士们的操练声,沈书宁已经收拾好全部行李,站在车门前,她回头看向身后,突然觉得,有些不舍。
“沈同志,我们该出发了。”
“嗯。”
车子到火车站的时候,已经快9点了,站台上人群熙攘,沈书宁护着怀里的书包,攥着火车票。
小顾双手提着她的行李,嘴里不停念叨着:“科长交代过必须看着你安全上车。”
“科长说火车上要注意安全,保护好随身用品。”
“科长还说过,下了火车之后,可以打个电报回部队,报个平安。”
沈书宁进站前一秒,回头看向小顾,开口道:“陆科长他……”。
小顾冲她挥了挥手:“一路平安,注意安全,哎呀,我忘了,科长让我跟你说……”
“各位旅客:开往北城方向的K238次列车就要开车了,请您抓紧时间上车,上车后请往车厢里面走,不要停留在车厢门口……”
广播将小顾的声音盖了过去。
硬座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汗酸味和劣质烟草的气息。
沈书宁护着怀里的书包,拎着行李,顺着人流挤了进去。
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硬座位子,刚放好行李,对面就坐下个穿中山装、带黑框眼镜的男人。
那人约莫三十岁上下,镜片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太久,让他本能地绷紧后背。
“同志去哪?”陌生男人推了推眼镜,主动开口。
前世在商圈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让沈书宁立刻警觉起来。
这种看似随意的搭讪,往往预示着麻烦。
她垂下眼帘,假装整理书包:“津南大学。”
“大学生啊?”男人眼睛一亮,身子微微前倾,“巧了,我也是去津南。我叫赵克明,在津南机械厂工作。”
沈书宁敷衍地点点头,不再接话。
几分钟后,列车启动,她的余光忽然瞥见车厢连接处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愣住,呼吸也跟着停滞了一瞬。
陆川?
他穿着一件普通的深蓝色工装,戴着一顶解放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
但沈书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不是应该在执行任务吗?怎么会在这儿?
陆川的目光与她短暂相交,有迅速移开,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仿佛完全不认识她。
沈书宁立刻会意。
他在执行任务。
“同志?同志?”赵克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打量着她,问道,“你在听吗?”
“抱歉,我有点晕车。”
沈书宁随口编了个理由,同时注意到陆川在不远处的座位坐下,手上拿着一份报纸,但视线明显错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