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艳红凝视着宋双花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她虽对粮食数量心存疑虑,然而苦于毫无证据,加之宋双花言辞笃定、信誓旦旦,她着实不便再多追问。
总不能将参与统计粮食的所有人都召集过来一一求证吧,无奈之下,她只好决定自己多费些心力,拿着账本,私下里悄悄核对一番。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陷入了一潭死水,枯燥且乏味。
眼见着外头有诸多事务亟待处理,可无论是村部还是知青点的众人,都只能干着急,被困于这严寒冰雪之中,动弹不得。
宋双花倒是自得其乐,每日晨起洗漱完毕,便又爬上床,悠然地看书、背书。若是腹中饥饿,就拿出上次从供销社带回的点心,稍稍吃上一点。
实际上,她每次也只是掰下极小的一块,主要是为了过过嘴瘾。
起初,宿舍里的姐妹们还打趣她,笑称她是“小鸟胃”。
可等到她们自己的点心都吃完了,又没办法去镇上购买时,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宋双花品尝点心,那滋味,可着实煎熬。
“双花,你还剩多少桃酥呀?”
“没多少啦,也就剩下两块咯。”
这话一出,宿舍里其他人都不自觉竖起耳朵倾听。
陆甜甜记得自己当初和宋双花买的点心数量一样,可她两天前就吃完了,没想到宋双花居然还留存着两块。
“你想吃吗?”
“不用啦。”陆甜甜即便心里馋得慌,可当着宿舍这么多人的面,也实在不好意思开口索要。
平日里,她肯定不会如此客气。
这一日,莫艳红顶着凛冽的寒风,从大队部带回一则消息。
说是在那场冰雹降临之前,镇上实施了一次枪决行动,枪毙了一批犯人。
只是还没等消息传达到各个村部,道路便因冰封而阻断,消息也就此搁置。
双渠大队的知青点众人对此事一无所知,所以莫艳红只是简略地提了两句。
大家听了,也仅仅是左耳进右耳出,并未放在心上。
然而,莫艳红却私下找到宋双花,将从大队部得知的确切消息和盘托出。
原来,那个在双沟大队堪称“土皇帝”般存在的尤家,一贯横行霸道,不仅欺男霸女,家中的几个儿子更是多次对知青图谋不轨。
宋双花听闻,不禁眉头紧锁。她虽知晓尤家在村里有些势力,却着实没想到他们竟如此肆无忌惮、嚣张跋扈。
莫艳红接着说道:“这次镇上枪毙的人里头,就有尤家的二儿子尤勇,听说他犯下了强抢民女的滔天罪行,祸害好几个女孩的清白。
这消息在双沟大队一经传开,当夜尤家的老一辈人便气势汹汹地围住了双沟大队的知青点。他们疯狂地砸坏了知青点的门窗,将宿舍搅得一片狼藉,还打伤了不少知青。如此恶劣的行径,派出所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直接将尤氏族人全部抓捕归案。后来你猜怎么着?在他们的老宅里,竟搜出了上万斤粮食,白花花的一片,围观的村民们都惊得目瞪口呆。要知道,双沟大队家家户户都只是勉强维持温饱,而尤家却能吃得脑满肠肥。听说他们家所有财产都被没收,粮食也平均分给了双沟大队的全体村民。大家都在猜测,尤家到底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不然怎么会刚打砸完知青点,派出所的警察就迅速将他们团团围住。依我看,这事儿恐怕还没完。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莫艳红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了宋双花一眼。
此时的宋双花,早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未留意到莫艳红这别有深意的眼神。
她满心担忧的,是肖然和萧逸的安危。
自那晚与肖然见过面后,已然过去许久,她突然有些担心他们此刻的处境。
一直以来,在宋双花心中,肖然仿佛无所不能,可经莫艳红这么一说,她恨不得立刻不顾一切地赶到双溪大队,亲眼确认肖然是否安然无恙。
然而,她想到肖然的话,还有眼下这冰封路滑的糟糕路况,她也深知这个想法实在不切实际。
“你也别太忧心,我会持续留意这件事的动向。”莫艳红轻声安慰着宋双花。
宋双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又到了星期五,尽管外面的冰层依旧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宋双花还是下定决心,要去那个小院碰碰运气。
她心想,万一肖然在那儿呢?就算他不在,自己也能留下消息给他。
夜幕降临,天色漆黑,道路湿滑难行。宋双花一路小心翼翼、颤颤巍巍地朝着小院前行,途中不慎滑倒了一跤。好在她穿得厚实,倒也没觉得太疼。
好不容易来到小院,她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打开锁。
走进院子,四下里一片寂静,看样子肖然应该不在。
宋双花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写好的纸条,径直走进厨房。
只见厨房里堆积着不少未洗的碗筷,她伸手摸了摸锅,触手冰凉,毫无温度。
院门是从外面锁上的,看来肖然确实不在此处,宋双花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多虑了。
但她还是手脚麻利地烧了些热水,将碗筷洗净,又仔细地把灶台擦拭干净,随后把纸条放在显眼的位置,便准备离去。
院子里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
宋双花摸索着朝院门走去,就在这时,一阵痛苦的呻吟声隐隐传来。
宋双花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下脚步,侧耳细听,那声音却又消失了。
她刚准备继续前行,呻吟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她可以确定,声音正是从某间屋子里传出来的。
她屏气凝神,仔细辨别声音的来源,最终在最东边的第二间屋子前停了下来。
这会是谁在里面呢?
一瞬间,各种关于小偷、杀人犯的恐怖情节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心里有些害怕,寻思着还是先离开为妙。
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房间里传来一阵沙哑且低沉的男声,虚弱得有气无力:“是萧逸吗?”
宋双花一听这声音,顿时激动得顾不上害怕,猛地撞开门冲了进去。
这声音,除了肖然还能是谁!
“肖然,是我,你怎么了?”宋双花一边说着,一边快步来到肖然身边。
她摸索着打开灯,灯光亮起,只见肖然面色绯红如醉,头发被汗水浸湿,一缕缕黏腻地贴在额头。
宋双花心疼地伸手摸了摸肖然的额头,触手滚烫,烫得她心里一紧。
“你这是发烧了呀!吃药了没?”
肖然似乎察觉到额头传来的凉意,迷迷糊糊地将脸往宋双花的手上蹭,嘴里喃喃道:“凉,舒服……”瞧这模样,显然是烧糊涂了。
宋双花环顾四周,屋里空荡荡的,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没吃药。
情况紧急,宋双花一刻也不敢耽搁,匆匆关上门,转身跑了出去。
她关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以至于床上那个被高烧折磨得意识模糊的男人,都被这声响惊醒,微微睁开了黝黑的眼眸,清醒了片刻,随即便又陷入了新一轮的高热之中。
这一次,宋双花再也顾不上小心翼翼,而是小跑起来。
好在一路虽摔了三跤,但总算是很快跑回了知青点。
莫艳红看到宋双花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不禁吃了一惊:“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搞成这样?”
只见宋双花那件黑色棉服居然破了好几处。
莫艳红可是了解宋双花的,她向来对自己的物品极为爱惜,使用起来仔细又小心。这件黑色棉服,每次睡觉前,宋双花都会将它叠得整整齐齐,或是挂得板板正正。
她所有的用品,都收拾得井井有条,要说宿舍里最擅长收纳整理的,非宋双花莫属。
宋双花心急如焚,拉着莫艳红就来到院子的角落。
“肖然出事了,我想去照顾他,艳红姐,你帮我想个理由?”
“你确定要去?”
莫艳红一脸审慎地看着宋双花。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她实在不认为宋双花有能力承担可能出现的后果。
即便肖然此刻因生病无法做出什么,但不可否认,他终究是个正常的男人。
宋双花坚定地点点头,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中透着执拗,直直地看着莫艳红。
“行吧,我帮你。只希望你将来不会为此后悔。”
两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便一起回到了宿舍。
就在这时,刘子尧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面色阴沉、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